归澜挣扎着推开楚帝温暖的怀抱,膝行后退几步,叩首道:“下奴不敢逾越高攀,陛下究竟想让下奴做什么还望明示,下奴愚钝倘若有服侍不周之处,下奴甘愿受罚,请陛下恕罪饶命。”
楚帝愣了一下,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不免迟疑道:“你……你不信朕说的话,还是听不懂不明白朕的意思?你是在赌气,不肯认朕这个父亲么?你……莫非是恨朕,恨朕没有早点去找你救你脱离苦难,没有早点将你认回身边享福么?”
99父父子子(下)
“下奴不敢高攀。”归澜垂了眼眸,声音更加恭敬地回答。
楚帝却是越发激动,大步走到归澜面前,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知道么,你没有出生的时候,朕就已经遍查古籍测算吉凶,亲自为你起好了名字,曦琅。朕本来打算的是你一出生无论男女都会封你为王,保你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那份册封的诏书一直保存不曾废弃。朕知道你的母亲生下了你,知道你还活着,却不愿也不敢相信她竟那样狠那样恨,真将你当做奴隶养在身边这么多年百般折磨。朕以为那只是个替身,是她为了报复朕在演戏,可是……朕错了,朕后悔莫及,你因此恨朕,朕亦不会怪你。朕只求你,让朕能够补偿你。你作为皇子的铭牌朕早让人做好,连同册封诏书都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你现在不愿意认朕,朕不逼你,不过你要有自保的东西。朕告诉你……”
原来楚帝一直是知道他的存在的啊,归澜的心底不曾被这番话温暖反而是一阵阵发寒,就因为怀疑他并不是亲子,便可以心安理得眼睁睁看着他被人践踏,长年累月遭受折磨一次次挣扎在死亡的边缘,不闻不问么?那么现在,楚帝为什么要认他?楚帝以为费心劳力亲自起个动听美丽的名字,写一纸轻飘飘册封的诏书,许给他所谓一生荣华富贵,就真的可以补偿他失去的那些么?
“下奴与陛下没有任何关系,下奴可以发誓不会泄露今天所听到的一切,请陛下放过下奴。”归澜麻木地平淡地恳求着,不只是因为誓言早已立下永不相认,而是觉得认这样的父亲毫无意义,他模模糊糊中醒悟他真正需要的楚帝也许根本给不了。
楚帝自然不会因为归澜这种明显的抗拒和敷衍而退缩,他继续描绘着归澜认祖归宗之后的美好生活,试图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在他的概念里一个长年累月被欺凌虐待的奴隶最需要的难道不是衣食无忧的生活和凌驾于人的享乐特权么?
楚帝越是滔滔不决的说着,归澜心头萦绕的困惑不解也就越重。楚帝为何到现在都没有问过他的母亲,楚帝既然认他,应该就是对母亲还有旧情,为什么楚帝似乎并不关心能否化解这么多年的积怨呢?楚帝真的在乎他的母亲么,真的在乎他么?归澜眼神里的失望与寒凉愈深,却是忍不住微微抬头,怀着些微希望大着胆子问道,“陛下,如果下奴三生有幸真的是您的子嗣,您会对下奴的母亲做什么呢?您应该知道她是恨您的,您是否想过化解恩怨,给她幸福。”
云儿,楚帝拼命压抑着的情感被勾起,是爱到痴狂的痛还是长年累月的思念,亦或是难以启齿的恨与埋怨,诸多强烈的情感如同溃堤的洪水从心底汹涌而出,忽而冰冷忽而炙热交织翻滚。每当想起她,呼唤着那个令他无端端就会心痛如绞的名字,他无法自控就脱离了现实,无法分辨是生是死,所有感知都变得混沌一片,不能挣脱,束缚着他的灵魂。
楚帝本来是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她,他的云儿就是他一个人的,别人想着她都是亵渎。然而他望着归澜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与记忆中她的摄人美目姣好容颜渐渐重叠,他痴痴叫道:“云儿,我很爱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我愿意重归旧好。你的儿子,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让他登上皇位。云儿,但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一开始就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恨我你不原谅我,都是应该的……”
归澜冷眼看着楚帝癫狂迷醉的样子,第一反应是怀疑楚帝是在演戏,为了感动他留住他。在楚帝的眼中,他应该只是个低贱卑微除了姿色尚可其他一无是处的奴隶才对,楚帝就算想认他,也不会大张旗鼓,不会损了皇室威严。归澜在澜国皇宫内生活了那么久,那些虚伪的表情之下掩盖的肮脏龌龊心思,瞒过他的眼睛也不会瞒过他的直觉。他能够看出来,楚帝对他是有期望的,楚帝应该是觉得他有利用的价值才会这样卖力争取他的相认,否则说不通吧?楚帝若真是肯为了私人感情就抛却皇权和大局的人,不可能稳坐在龙椅上这么多年。
皇家无父子,帝王无真情,书上都是这样写的,归澜记得很清楚。
看来不能指望楚帝能主动为母亲的幸福做些什么,归澜寻思着,那么楚帝现在究竟想要做的是什么?归澜一定要弄清楚这个问题,他直觉感到强烈的不安,心跳不由自主起伏越发剧烈。
所以他假意松口,故作被感动的模样,单纯地问道:“陛下,下奴若真是您的子嗣,下奴需要做什么才能被认可接受呢?大殿下说您不会公开认下奴这等卑微低贱的子嗣,您最多是打发下奴在偏僻地方圈养起来,一辈子都不要在人前出现,免得为皇室抹黑。下奴不想过那种日子。”
楚帝听到这些,猛然间从旧梦中惊醒,欣喜里夹杂着不安,却激动地问道:“你其实愿意认朕这个父亲?你只是怕,怕继续遭受不公的待遇,怕别人看不起你欺负你么?你放心,朕早就安排妥当。”
楚帝一边说着一边兴致勃勃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包,压低声音叮嘱道:“曦琅,眼下就有个大好的机会,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你将这药给龙傲池服下,为楚国除去此等强敌。事成后朕会借势说你当初是忍辱负重为国不惜牺牲自己的尊严侍奉龙傲池,朝野上下哪个敢不敬服你的功劳和勇气?昭国因此翻脸,我们也不用怕,龙傲池一死,以曦玉的本事率领大军进攻昭国不成问题,他在前面冲杀,你就留在后方,朕会教导你治理国家的方法,曦玉打下来的江山早晚都是你的。如果你不愿操心过问政务,那朕会将曦云救回来或者安排贤臣辅佐你,朕早有牵制他们忠心于你的办法,让他们个个都能鞠躬尽瘁为你效命……”
楚帝得意地描绘着,他以为的一幅无比美好的未来画卷。
归澜却听得心惊肉跳冷汗淋漓。
楚帝竟然是想谋杀龙傲池,竟然不顾两国盟约暗中筹划再起战端。当初他不懂为什么贤王一心想要伐楚,现在他忽然明白,就算昭国处处退让,楚国也不会甘愿永远偏安一隅。楚帝觊觎天下的野心绝对不比昭帝弱半分。
事实上,对于昭国或是楚国,归澜都没有多少感情,他生在澜国长在澜国,哪怕一直是奴隶他潜意识里仍然将自己视为澜国人。澜国已灭,昭楚两国谁得天下,对归澜而言没有意义。归澜想要的仅仅是与龙傲池在一起,奢求的无非是让父母解开心结消除旧日恩怨。但是楚帝在乎的关心的似乎根本就不是他期待的那些。
归澜思考着是否要尝试去规劝楚帝不要杀龙傲池挑起两国战端,思考着该不该假意做些什么先敷衍着接受楚帝的命令,赶紧离开这里告诉龙傲池谨慎小心,或者干脆与她一起逃离险地。归澜心里很明白一刻都不曾动摇,楚帝给的荣华富贵他才不稀罕,没有龙傲池的日子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黄公公突然敲开门,一个影卫闪身而入,跪地禀告道:“主上,龙傲池传召归澜侍寝,久不见人,等得不耐烦,竟不顾礼法闯入厨院那边放肆喧闹。皇后和大殿下闻声已经暗中调遣高手应该是准备行动了,属下是否可以从旁协助?”
影卫与楚帝之间的对话是故意避开了归澜的视线,压得非常低。不过归澜内力修为精深,听得一字不漏,他心头一紧,别的全都顾不上,只想着立刻回到龙傲池身边。这里毕竟是楚帝行宫,各种机关星罗棋布,暗中隐藏的高手不计其数,方圆十里内的精兵上万。倘若他们设下陷阱伏击只为将龙傲池置于死地,就算龙傲池武功非凡,随行护卫本领出色,几千兵卒能用可以抵过一时,却绝对没有把握全身而退北上千里安全离开昭国。
“本来朕还想让姓龙的多活一时,不过他既然急着找死,那你们见机行事成全他吧。”楚帝恢复到狠厉的表情,果决地吩咐。
归澜等影卫离开后,才跪行几步,去到楚帝身边,将表情调整到楚帝应该会喜欢的跃跃欲试的样子,仰起头开口说道:“陛下,请将那包毒药赐给下奴,下奴想马上回到主人身边。”
楚帝自以为是点点头,将毒药递到归澜手中,叮嘱道:“曦琅,朕很高兴你愿意为国效力。你是不是早就想将姓龙的千刀万剐?你拿了药是怕万一旁人无法将他杀死,你可以再次出手确保他死得万无一失么?不愧是朕的儿子,胆大心细。朕从过往的情报分析,还怕你是真的爱上了姓龙的,看来你很聪明,是朕多虑了。”
归澜因楚帝最后的一句话,无端生出几分紧张和愧疚的情绪,急忙垂眸施礼告退。
楚帝望着归澜膝行后退到门边的身影,盯着他起身踉跄推门离开的样子,眼中的阴沉之色不断翻滚,禁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线曾经回报,说归澜对楚曦玉坦言是喜欢龙傲池的,这一点楚帝原本不相信,可是现在归澜镇定的很不自然,离去的太过焦急,甚至都没有说一些能让人放心的话,一切都不太正常。
楚帝久居高位执掌皇权,心机深沉阅人无数性格多疑,综合种种迹象,他猛然间似乎是醒悟了什么,他只觉得一股无形的惊涛骇浪扑面袭来,激得他彻骨奇寒。就算楚帝自己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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