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行睡在我身边。
经过中午那一次,他反而老实下来了,乖乖地缩在被子里,身上穿着一套毛茸茸的棕色睡衣。
我关了灯,掀开被子爬上床,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碰到严行。
老爸老妈已经睡了,我能听见老爸轻微的鼾声。家属院里静悄悄的,窗外偶尔有一声“咯噔”,那是骑电动车夜归的人,车轮经过地上凸起的减速带时发出的声音。
这冬夜又安静又温柔,老爸老妈在,严行在,夜空清朗,明天又是晴天。这一刻我觉得好像全世界都是这么宁静平和,每一个夜归的人都平安到家,每一个流浪的人都有处可栖,没有痛苦,没有灾难。
想到这,我又觉得自己的臆想未免可笑。
“张一回,”严行轻声叫我,“你寒假都打算干什么啊?”
“就在家待着吧,不过要是能再找个家教,也挺好的。”
“还赚钱啊?”严行语带笑意,“之前不是赚了不少了么。”
“那点儿钱,给我爸妈买两件衣服就没了。”我感慨。
“你不给自己买衣服吗?”
“不用,我的衣服都挺好的,不用买。”
“噢……”严行顿了一下,身子稍稍向我这边挪一点,“我想买衣服,明天你能陪我去吗?”
“行啊。”我说。
严行轻笑一声,说:“那睡吧。”
第二天,我和严行起了个大早。我带他去吃早饭,出家属院左拐直走300米有个菜市场,菜市场门口聚集着不少早餐摊。
我给我和严行一人点了一个布袋——这东西好像是河北那边的特色早餐,也好像是山东那边的,总之很好吃就对了。
布袋,做法大致是把一块长方形面团放进油锅炸,在面团鼓起来之后敲开其一角,灌入一个鸡蛋,然后继续油炸。
炸好的布袋表皮酥脆金黄,咬一口下去,筋道的面和细滑软嫩鸡蛋交融为一体,油香、面香、鸡蛋香同时涌进口腔。
我问严行:“好吃吗?”
严行两只腮帮子鼓鼓的,使劲儿点了点头。
布袋毕竟是油炸的,有些干,所以再配一碗豆腐脑。北方的豆腐脑当然是咸豆腐脑,黏稠的卤汤汁浇在白花花的豆腐脑上面,里面有紫菜、虾皮和切得碎碎的腌萝卜丁。热气腾腾,一口下去,身体就暖了。
布袋偏甜,豆腐脑偏咸,口味正好中和。
喝完豆腐脑,严行满足地舔舔嘴唇。
我问他:“饱了吗?”
严行看着旁边的煎饼果子摊,小声问:“那个好吃吗?”
于是我俩又摊了个煎饼果子,加脆皮,加两个鸡蛋,加一点点辣椒,还奢侈地加了一根鱼肉火腿肠。摊好了,黄色的面皮上覆了白色的鸡蛋,其间点缀翠绿的葱花,摊主大妈把煎饼果子一切两半,露出刷了酱的内里,一股蒸腾的咸香味袅袅升起来。我和严行一人捧着一半,太烫了,只能慢慢咬着吃。
一路吃一路走,走到公交车站,刚好吃完。严行在我身边打了个小小的嗝儿。
我们上车,坐一站地就下。
这是我家这边唯一一个上点档次的商场,里面有阿迪耐克。早上出门的时候我问严行他准备去哪买衣服,然而严行半眯着眼睛问我:“这附近哪有卖衣服的地方啊?”
我有些尴尬地回答:“我们这边……档次都太低了……”
“没事啊,”严行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衣服么,穿着暖和就行。”
我想起他的那些衣服,几千块的一件薄薄的T恤,一条短短的围巾……严行是为了照顾我的感受,才这么说的吧。
这商场我小时候来过很多次——那会儿我爸还没出事,家里余钱不少。印象里最后一次来,是初三的时候,模拟考我考了年级第一,老妈说要买双运动鞋奖励我。
结果我和老妈逛了一圈,灰溜溜出来了。老妈愤愤不平地骂:“现在这衣服怎么这么贵啊?瞅那小姑娘的德性我就受不了,不给便宜就不给便宜呗?还非要说什么‘我们就这规定’,她摆的哪门子谱哪?!”
我说:“妈,咱不买了吧,我那双本来也还能穿。”
老妈就不说话了,我们两个没坐公交车,走着回家。快到家时,我听见老妈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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