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霜的喊声如火上加油,晓白打得更是不顾一切。事实上,论起打架来,魏如峰人高马大,也未见得会落在晓白的下风。只是一上来,魏如峰先是出其不意的挨了两拳,接着又由于不愿意和他打而躲闪了好几下,因而,似乎就趋于败势。但,魏如峰也被打火了,而且看出不奋力迎战就不可能脱身,也使出全力,扑击晓白。这样越打越激烈,越打越拚命。那三个人更在一边加油加酱的说些刺激话,这一仗就有不分出你死我活就无法停止的趋势。接着,晓白的肚子上一连挨了三拳,又被魏如峰的腿一勾而跌倒在地下,霜霜趁势喊:“好呀!表哥!揍他!”
晓白红了眼,一翻身从地上跃了起来,他手中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小刀。举着刀,他直着眼睛,一步步的向魏如峰迫近。魏如峰本能的向后退,然后,晓白迅速的扑了上来,魏如峰向旁边一闪,他忘了那辆摩托车,阻止了他,使他退无可退。于是,在一剎那间,他听到霜霜的惨叫,听到有汽车飞驰而近的声音,听到摩托车翻倒,听到几千几万种杂音,像轰雷般在他耳边炸开──然后剩下的是完完全全的空白。
晓白的思想已经混乱不清,把刀子从魏如峰的胸前拔了出来,鲜红的血使他丧失神志,举起刀子,他正想再插下去,一辆疾驰而来的汽车里跃出了一个彪形大汉,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霜霜大叫一声:“老刘!救表少爷!快救表少爷!”
老刘踢翻了晓白的身子,抱起魏如峰,放进汽车,那一伙年轻人看到肇出人命,已一哄而散。老刘把晓白从地上拉起来,也押进车子,叽咕着说:“我就知道要出事!这几个小流氓在咱们门口荡了一个晚上!我老刘就知道要出事!”
尾声
杨明远在书桌上留下了那封长信,就走下了玄关,穿出了大门,置身于阳光灿烂的大街上了。四面环顾了一下,阳光和煦的普照着,汽车和行人在街上来来往往的穿梭。天蓝得透明,几片白云悠悠的在天空飘浮,是个美好的,秋日的下午!他在巷口站了几秒钟,就随便选择了一个方向,漫无目的的走去。走吧!走到何处?他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他在这条人生的长途上,已经走得太长久,太疲倦了。一条条的街道,一条条的巷子,纵的、横的、热闹的、冷清的……真正的台北市,似乎辽阔无边。一直这样不断的走着,浑浑噩噩的,一步挨一步,这就是他!杨明远。他对自己苦笑,望着太阳沉落,望着暮色的来临,望着霓虹灯在夜色中骄傲的闪耀。
到何处去?他不知道。但他那么疲倦,他觉得自己渴望休息。人,可能失掉很多东西而照样生存,但是,失去了自己怎么办呢?到什么地方去找寻?
“先生,坐吗?”
一个声音吓了他一跳,然后,他看到路边的一张藤椅子,诱惑的放在他面前。噢!真的,他应该坐一坐,他是那么累了。不经思索的,他坐了下去。于是,他看到他面前有张桌子,桌子背后坐着个戴眼镜的瘦老头,穿著件破破烂烂的灰布褂子。瘦老头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片,对他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咳了一声嗽,清清嗓子说:“先生,好运呀!两眼有光,额头饱满,要发财,多福多寿……”
噢!原来是个看相的!他纵声大笑了起来,要发财!多福多寿!从椅子上站起身,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了指看相的,他说:“你知道福与寿在哪儿?你知道人生无福也无寿吗?最起码,这两样与我无缘!”他瞪着那个看相的:“看样子,与你也无缘!”
瘦老头推推眼镜片,目瞪口呆。旁观的一些人笑了起来。
杨明远摔摔袖子,掉转身自顾自的走开,他听到人群中有人在说:“是个疯子!不知道是从那个疯人院里跑出来的!”
他摸了摸几天没有刮胡子的下巴,是吗?自己像个疯人院里跑出来的疯子吗?好吧,疯子就疯子,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不疯呢?问题就在于自己不是疯子,真做了疯子,也就没有烦恼了!但他还有着清醒的头脑和思想,知道自己做过了些什么,把梦竹留给了何慕天,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他做得多漂亮,多干脆!与其拥有梦竹空空的躯壳,何不索性悄然而退!悄然而退!他脑中陡的一震,是的,他退开了,退到哪儿去?这世界上还有他立足的地方吗?失去了梦竹,也就等于失去了全世界,天下还找得出比他更大方的人,甘愿把自己的世界让给别人吗?
经过了厦门街,来到了淡水河堤,沿着堤走了一段,水面点点波光,月影抱着金色的尾巴在水里摇摇晃晃,倒有几分嘉陵江的味儿!嘉陵江!多少年前的事了?小粉蝶儿,南北社,“逝水流年,人生促促,痴情空惹闲愁!”──何慕天的词!多少年前了?那时候,他得不到的,现在他仍然得不到!是的,何慕天永远比他强!
不知不觉的,他发现自己停在王孝城家的门口了。好吧,这唯一旧日的朋友,也该再见一面,按了门铃,他等待着。门开了,王孝城惊异的接待着他。
“我不久坐,”他神志清醒的说:“我马上就要走!”
“你还要到哪里去?”王孝城问,暗暗的审视着他:“没有再喝醉吧?”
“没有一种酒能让人醉,除非人自愿用痛苦醉自己!”明远喃喃的念着以前一位作家的句子:“没有一种酒能让人糊涂,除非人自愿糊涂!一个真正糊涂的人,就是一个真正清楚明白的人!”他苦笑:“但愿有一天,我能做一个真正糊涂的人!那么也比较容易找到该走的方向!人生,你常常不知道怎么样做是对?怎么样做是错?”
“真的,明远,”王孝城关怀的望着他,递给他一杯茶:“你们的事怎样了?”
“我们的事?”
“你和梦竹。”
“梦竹──”明远似笑非笑的牵动了一下嘴角:“已经解决了。”
“解决?”王孝城不解的问:“怎么解决的?”
明远耸了耸肩。
“不属于我的,永远不属于我!”他说,抬起眼睛来看看王孝城:“孝城,一个最贫穷的人,应该做些什么事?我是指各方面的贫穷,包括感情、知识、钱财……各方面!”
“嗯?”王孝城困惑的望着杨明远,一时间不大能了解他的意思。
“我告诉你,”杨明远不等王孝城答复,已经自己接了下去。“对于一个最贫穷的人,一个真真正正最贫穷的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找一个没有人的山洞,缩在里面别出来……”
“明远,”王孝城打断了他:“你怎么了?打哑谜还是说呓语?”
“呓语?”明远笑了:“孝城,你可曾知道,我们都说了一辈子的呓语吗?好,”他站起身来:“我不耽误你,我也该走了。”
“你现在到哪里去?回家吗?”
“回家?”明远怔了怔,又笑了。“对了,回家,回到我来的地方去。”
王孝城不放心的望着杨明远,这人是怎么了?看起来好象不大对劲。他跟着他到大门口,犹豫的问:“梦竹──怎样?孩子们──都好吗?”
“大概──总不错吧!”明远说。
“明远,”王孝城迟疑了一会儿,忍不住的说:“好好待梦竹,别──太挑剔她,她──是个难得的女性。”
杨明远看了王孝城一眼,眼色非常之奇怪。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浮了上来,嘴角尴尬的歪曲着。好半天,才说:“唔,孝城,你放心。我不会再挑剔她了,永远──不挑剔她了。”
“对了,”王孝城比较释然的说:“许多问题,都会慢慢解决的,别弄拧了。一个结,总得慢慢去解,如果弄拧了,就越来越解不开了。是不是?”
“不错,不错,”杨明远不住的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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