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时候记忆中最清楚的有两个情景:一是在晚饭前,妈妈的饭还没烧好,爸爸就在书房拉二胡,拉得如醉如痴。他的二胡拉得有多好呢?举个例子吧,我们家住在四楼,有一天三楼的叔叔上来问妈妈,二胡独奏的波长是多少。因为他在家听到二胡的声音,就打开电视来找,没找到,然后又打开收音机找,还是没找到,这才跑我们家来问的,把我们都笑死了,妈妈告诉三楼的叔叔说,是在我们家现场直播。记忆中,我就在音乐声中长大的,我想,我那么喜欢音乐,大概也缘于此;第二个情景是在冬天,也是傍晚,天下着大雪,妈妈还在烧饭,爸爸带着我在楼下堆雪人。爸爸堆的雪人与众不同,大学的老师们过来过去都会笑一笑,因为他堆的雪人是有性别的——他给雪人加了一个丰满的胸。
我那时不懂事,只觉得好难看,就跑回家告诉妈妈:“妈妈,爸爸好丑噢,给雪人安了两个大奶。”
妈妈听了直笑,说:“随他高兴吧!”
长大了的我读了一些心理学的书,对爸爸有了一定的理解——因为妈妈的关系,爸爸对女人特别崇敬。在他的作品中,女人都是正面人物,都是担负着教育男人的责任的。所以,堆雪人,他会下意识地堆一个女人。爸爸也好像特别有女人缘,不管在什么地方,女人们都愿意和他交往,在许多女人的眼里,他就是一个憨厚的大男孩,所以也都肯帮助他。难得的是,妈妈一点都不吃醋,她对帮助爸爸的女人一律笑脸相迎,并且还和人家做好朋友。
爸爸极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也不会逢迎。懂事时常见爸爸带着一身的疲惫回来,与妈妈大谈那些人和事,妈妈只要几句话就把他的那些人和事的关系理清了。爸爸有什么想不开的,或不明白的总是和妈妈商量。妈妈就像他的心理医生,不停地给他分析,给他把握。
1982年爸爸大学毕业,他的几十个同学进了省委省政府,其余的安排在各级人民政府的下属部门。爸爸那时想进省电视台,正好也有名额。爸爸请爷爷向他的当广播电视厅厅长的老朋友打听一下,这个名额是做什么的——爸爸害怕让他坐办公室,但爷爷不干,说是不能干涉别的单位的人事。爸爸没办法,就选择了省文化厅下属的一个刊物。去省文化厅人事处报到时遇到了文化厅长(这个厅长是女的)——她与爷爷是邻居,她怎么也不相信一心想往上爬的爷爷会有一个想做学问的儿子。后来那个刊物还专门派人去爸爸的学校了解爸爸的情况,说成绩那么好,又有家庭背景的人怎么会愿意来爬格子呢?他们恐怕爸爸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90年代爸爸做上了刊物的主编,他对安排他做主编的上司说:我只负责刊物质量,人事、经费什么的我不管。爸爸是这个时代的怪胎,许许多多的人就是为了掌握人事、经费权才挤破头地去做官的,可是他却将这些视为洪水猛兽。只负责刊物质量的爸爸日子更难过,他常常被手下人的小动作捉弄得心惊肉跳。直到来了深圳,爸爸只搞创作,不做其他,他才彻底安下心来。只搞创作的爸爸心态十分平和,过去的同事看到他,都说他变得年轻了。
二、一个戏迷
爸爸是一个戏迷。
奶奶说,刚解放时;他们家住在一个电影院的楼上,两三岁时,爸爸连楼都不会下,就会倒着爬楼梯跑到电影院去,一个小人儿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看电影,让许多见到的大人都啧啧称奇。后来他们家又搬到了省黄梅剧团的大院里,从此以后,在别的孩子满世界疯野的时候,爸爸却在黄梅剧团的排练大厅里看著名的黄梅戏演员严凤英、王少舫排戏。
在《我把青春献给你》一书中,冯小刚念念不忘他的党校礼堂,在那个礼堂里,他看了许多许多的电影,从而开启了他对电影的兴趣。也许真是受到电影和戏剧的潜移默化的熏陶,上小学时爸爸就能自编自导自演相声、小品、小戏。中学以后,爸爸爱上了写诗、写小说,起点还满高,总是能得到发表。
听妈妈说,爸爸上了大学后依然日以继夜地写作,他给人家留的联系地址是妈妈的办公室,所以,他们班的同学很少看到他的退稿,都以为他很牛。后来由于一部中篇小说,使得爸爸对写小说产生了畏惧,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写小说了。那是爸爸还在化肥厂工作的时候(70年代中期),他们厂的污染很严重。爸爸以此为素材创作了一篇小说,写的是一对兄弟如何搞技术改造,最后治理了污染。稿子给到编辑部,编辑认为很有基础,也很有新意。但要他在里面加一个阶级敌人搞破坏的内容(这是那个年代的特色)。爸爸就按照编辑的意思改啊,改啊,反复修改,从在工厂工作一直改到上大学还在改,加在小说里的搞破坏的敌人总是不伦不类,最后小说流产,爸爸也不再写小说了。
80年代后,电视文艺和戏剧繁荣起来,爸爸转而写电视剧和戏剧,没想到写一个成一个,最后一发不可收拾,连连获国家大奖。
还在老家的时候,大概是1992年吧,爸爸写了一个京剧本《李鸿章》,拿到省里去,省委宣传部和省文化厅几次讨论,最后因为吃不准对这个人物的历史评价而最终下马。那时候,省艺校的耘叔叔经常到我们家来,来了以后,就和爸爸讨论李鸿章。他们坐在小饭桌边,吃着妈妈给他们做的小菜,喝着酒,一谈就是几个小时;都到了忘我的境界。接着,爸爸又写了李鸿章的20集电视连续剧,省电视台决定投拍,还在报纸上作了公布。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拍成,爸爸只好把剧本拿到《上海戏剧》上发表了。聊以自慰的是,京剧本《李鸿章》1993年由天津京剧团排演,并参加了天津市当年的艺术节。
10年后,也就是2003年6月,《走向共和》在中央电视台播放,爸爸扼腕叹息,每天晚上电视一开播,他就会说:“10年,10年啊,10年前我就写了它啊,唉!”那一段时间,爸爸特别激动,每天在外面散步几个小时。中央台的电视还没播完,以前老到我们家的耘叔叔从我们老家专程赶到深圳——他现在是省京剧团的团长了。他对爸爸说:“《李鸿章》上马的时机成熟了,我们团决定排你的话剧本《招商轮船之战》,请你把它尽快改成京剧本。”
耘叔叔讲的这个话剧本是爸爸妈妈在1994年合写的(那时我们还没来深圳)、由广东佛山向全国招聘剧本的参赛本,这个剧本当时获全国第一名,剧本招聘作为新生事物在全国许多报纸都有登载,爸爸妈妈还得了两万块钱的奖金。但是,尽管得奖,对剧本的评价很高,最终,这个戏还是没有排出来。现在,耘叔叔说要排,爸爸真是高兴啊。他们两个又像过去一样,喝着酒,讨论着剧本。耘叔叔记性真好,他至今还能大段大段地背诵京剧本《李鸿章》的唱词,由此看来,他也是个戏迷。
2003年夏天,《招商轮船之战》的京剧本改好交出去,到了年底,又传来消息,说这个剧还是面临着下马。
如今,爸爸也算是一个戏剧专家了,报纸上称他是“得奖专业户”。前年他回母校参加毕业20周年的活动,母校的校长专门介绍了他,称他是“做学问做得卓有成效的同学”。校长说得没错,爸爸现在是“文化部优秀专家”、“国务院有突出贡献的专家”,享受国务院政府津贴。
但是,爸爸同时还是一个“不识好歹”的人。平时,他沉默寡言。可是当讨论到他的作品时,他就像一个爸爸护一个孩子似的与对方争论。不管他的长幼、也不管他的身份。妈妈常常说他:人家北京来的、省市的领导说什么,你好歹听着,何必据理力争呢?
他根本不予理睬,反说妈妈:你不懂,这是艺术!
妈妈又说:你这个样子会使有的人反感的,你会变得很孤立。
爸爸说:我又不是人大代表要拉选票,我就是一个写戏的。
你还别说,真的还有人欣赏爸爸的性格,说他单纯、可爱。
三、一个神情恍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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