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有想到,洪蝶慢悠悠地,用她微沙的声音说:“我爸爸也是被我害死的。”
江湖用手擦了擦眼泪。
洪蝶仰首看了看月亮,时间还早,不到黎明,足够这一段时间叙述一段比较长的话。
她问江湖:“你愿不愿意听一个故事?”
江湖沉默,表示同意。
山风又急了一些,她们都感到冷,所以又将自己的身体放入温泉之中。
洪蝶的故事,说的很言简意赅,江湖仔细听讲,听着她的声音,和汩汩的温泉流淌的音韵。
这个故事非关江湖,可是对江湖的意义重大。
后来的很长的一段时间,江湖都认为是这个故事给予她一次新生的机会。
故事的开端,发生在黑龙江黑河的冬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战备值班连的值班战士需要真枪荷弹地在江边巡逻,密切关注河对岸莽丛中的“苏修”。
那时候的领导们说对岸是我方最大的敌人之一,但是对于千里迢迢赶北赴此地的青年来说,恶劣的环境、无望的前途、一年一年逝去的青春,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当然,也有人不会这么悲观。
一个叫小荣的插队落户的知识青年,兴高采烈地告别了嫩江农场的劳作生涯,来到黑河边上,进入了编制更好的兵团。这意味着,他进了一大步,首先不用干肮脏的农活了,其次在这里能受到更好的照顾,尤其是转业回城的机会会更多一些,还搞定向分配,往后就都有了保障。
洪蝶说到这里,告诉江湖:“这都要感谢他无意中认识的一个高干子弟哥们儿,但其实他也无需感谢那个哥们儿。”
因为就在农场的第七年,小荣通过他的各种努力,获得回上海参加高考的资格。这个弥足珍贵的机会,被一场车祸毁了。
载着小荣的货车进城的路上,同一辆军需用车相撞,车子翻在半山腰,当他脱困的时候,军车上也有个青年爬了出来。
两辆车只有他们俩幸存下来,而对方伤的比较重。
小荣背着青年,徒步了一天一夜,终于抵达山底下的小镇。
他们都在山下卫生队里躺了一个月,而小荣失去的是唯一一次的高考机会。
那个青年叫小虎,父亲是某某军区一个特别大的官。他把小荣当做救命恩人。在恢复以后,他拖了些关系把小荣调来黑河附近的兵团。
小荣也算从祸事中得到了另一个福利。他宽慰自己应当知足。
然而,在他在黑河边上却遇到了另一次生死攸关的事故,之际诶关系到事故中几个人后来的命运。
洪蝶放慢了语速,慢慢地,对江湖讲述着这段故事。
那是一个大雪初晴的上午,很冷,黑龙江的山林雪野也没有想象中这么美丽。
小荣跟着资深的班长缩手缩脚地在冻成了冰面的江边凑在一起取暖。江的另一头,有一些与这边不太一样的树林和建筑,那就是当时所谓的最大的敌人——“苏修”的领域了。
他们不会轻易接近那里,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危险。
但是也会有意外。
小荣看到了一只肥硕的狍子闯到了冰面上,不论如何动弹,都没法立起来。
他知道遇见一只狍子意味着什么。
虽然兵团相对农场的条件已有改善,但每日的伙食仍是白汤和粗粮,汤分不加调味品的白菜汤、萝卜汤,粗粮是大馇子饭和大馇子粥。偶尔会有馒头和面疙瘩,一概淡而无味的。
所以这只狍子让他兴奋得几乎发疯,唯一的理智是清楚明白此处在边境四公里之内,没有敌情不可以鸣枪,所以没法向目标开枪。
小荣看向老资格的班长,班长身手好,他是知道的。
班长也知道他的意思,更和他想的是同一个意思。
他们拆下身上的武装带,悄悄地向那只美味靠近,投掷武装带,中标。一切都很顺利,而且猎物竟然不曾反抗。
两人合力把狍子往岸边拖,四十米、三十米、十米米,就要接近岸边了。但,意外发生了。那只狍子不知从几时积聚好了气力,猛地一窜,扑到小荣的身上,小荣猝不及防,仰面倒地,狍子已借他的力腾空跳到了岸边。
班长也被狍子带倒在冰面上,只听“卡擦”一声,两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往下一沉。
小荣当时想的是“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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