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活着,但是感觉很糟糕。
我的全身都很疼。酒精带来的神志不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严重的头痛。我的骨盆痛得最厉害。撞击发生之前,我把安全带向下拉低了一点,希望能够保住自己的五脏六腑。这一招很管用,但也是有代价的。我开始动手解开安全带,却停了下来。
四周太安静了。
灯光全都熄灭了,只有一缕微弱的月光从窗户透了进来。我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几声低沉的呻吟。这架波音777客机从约翰·肯尼迪机场起飞时搭载了250人,哪怕只有一小部分人还活着,客舱里也应该充斥着说话声,还有可能是尖叫声。这种相对的沉默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的思维似乎清楚了不少。我的两只手臂没事,觉得双腿还可以行走。我的状态不算差,但考虑到撞击的惨烈程度,我敢说许多其他乘客就没有我这么幸运了。我必须去帮助他们。自从我有记忆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如此接近正常,心中充满了目标和紧迫感。我感觉自己还活着。
我身旁的那个女人依旧纹丝未动。她蜷缩着身子,脑袋夹在两腿中间,双手紧握在脑后,就像我教她的那样。
“嘿。”我的声音出口时有些刺耳。
她还是没有动。
我伸出手来,把她金色的头发捋到了后面。她微微转过头来,睁开一只充血的眼睛看了看我,然后缓缓挺起身子,露出了一张瘦削的脸庞。她的另一只眼睛也充血了,太阳穴和下颚之间还留有一道瘀青。
“你还好吗?”
她点了点头,咽着口水。“是的,我想是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检查她的精神状况?“你叫什么名字?”
“哈珀。哈珀·莱恩。”
“你的生日是哪天,哈珀?”
“12月11日。”她微微笑了笑,没有补充自己是哪一年生的。
是的,她没事。在我看来,她应该还不到30岁,或者30岁出头,是个英国人——此前我还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许她正准备返回伦敦。
“待在这儿——我马上就回来。”
现在是检查一下的时候了。我解开安全带,站起身来,一下子就摔到了舱壁上,撞得一边肩膀生疼。这时我才发现此时的机头向下、以30度角微微向左倾斜着。我靠在舱壁上,等待着疼痛散去。
我转过头,第一次望向了后面的机舱过道……然后目瞪口呆地愣在了那里。
机身消失了。大部分都不见了,只剩下了头等舱和商务舱。就在商务舱的后面,几根树杈交错着支在了参差的机身断口处。漆黑的森林中,机身边缘处的火花正闪烁着亮光。大部分乘客都坐在经济舱里,此刻全都不见踪影,只剩下了寂静的森林。据我所知,剩下的机身很有可能落在了100英里[1]以外的地方,或是变成了上百万块碎片。我很惊讶我们还能保全性命。
舱壁的另一边传来了有节奏的敲击声。我有点儿犹豫,摸索着走过分隔头等舱与客舱厨房之间的隔板。原来是空姐吉莉安正在敲打座舱的门。
“他们出不来了。”看到我时,她开口说道。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就挪到了舱壁后面,抓起电话听了一下,然后把听筒丢到了一旁。“坏了。”
我想她一定受到了惊吓。这个时候我该优先考虑什么呢?我回头瞥了一眼扭曲的金属旁飞溅的火花。“吉莉安,这里有没有着火的危险?”
“着火?”
“是的。飞机的这个部分有没有携带任何燃料?”这似乎是个合乎情理的问题,但谁知道呢?
吉莉安凝视着我的身后,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应该不会着火,机长把燃料倒掉了。我是这么认为的……”
头等舱里的一个中年男子抬起了头:“着火?”
他身边的人也开始低声重复起这个词。
“我们在哪儿?”这似乎又是一个合乎逻辑的问题。
吉莉安只是瞪着一双眼睛,哈珀却开口说道:“我们刚刚在英格兰的上空。”当我们的眼神相遇时,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一直都在……盯着屏幕上的飞行显示系统。”
这是我听到的第一个稍微乐观一些的消息,但我根本顾不上细想。“着火”这个词终于传到了错误的人的耳朵里。
“着火了!我们需要下飞机!”有人喊叫了起来。机舱里,人们开始手忙脚乱地逃离自己的座位。20多个人全都惊慌失措地挤在了狭窄的过道里。几个乘客冲出人群,跑到了锯齿状的机舱断口处,却又因为不敢跳下去而跑了回来。“我们被困住了”的叫喊声夹杂在“着火了”的尖叫声之中。事情变得越发不可收拾。坐在商务舱的一个白发妇女一步踏空,摔倒在了过道上。人们踩着她向前面拥来,吉莉安和我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个女人的尖叫声并没有让人群慢下来。
他们径直朝着我们冲了过来。
[1]1英里≈1。6093千米。——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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