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十余日大雪不停,北地总是笼着一层厚厚的积雪,驻军营帐之中除了严寒,却要再添一片喜色。
浮玉已经怀有五个月身孕,肚子慢慢鼓了起来。
营帐内,炉火融融燃烧,浮玉靠在火旁裹着绒毯,李奕承用指腹沾了些许油膏,双手搓得微微发热,一点一点涂抹在浮玉的肚皮上。
明明才五个月的身子,她肚子却大得出奇。军医说她腹中的胎儿太大,可能生产时会吃些苦。
“他踢我了。”李奕承抬头看着她笑,她低头打量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孩子在里面动个不停,肚皮上鼓起了一块儿。
“他太调皮了。”浮玉声音里带着笑,她慢慢地垂下眼睛,温柔望向李奕承:“昨天夜里也闹了好一阵。”
李奕承用手指轻轻戳动凸起的那一块儿,然后伸手扶着妻子的肩:“等他出来,我会好好教训他。”
浮玉笑起来,唇角两个梨涡浅浅,点头说好。她垂下眼睛,细细打量着他近来略显疲惫的脸,眉眼间满是心疼,不由伸手触摸他的脸。
“浮玉。”
李奕承抬起眼眸看她,喃喃似的唤她:“对不起,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了。”
“我不害怕。”浮玉如何不知眼前郎君的真心,她捧着他的头,指尖穿过他的发丝,低头在他眉间落下一吻:“你不能送我回珞珈对吗?”
李奕承不答,却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道:“浮玉,我年少时跟随魏大哥来到北府,那时我年少气盛,势必要将北狄蛮子驱出东篱大地。后来魏大哥……”
那段往事才刚出口,李奕承的眼眶就湿润,他再也无法回忆后面的事情:“再后来,兄长罚我在此地,既是为了守家园,也是为了赎罪……”
“可那也不是你的错。”浮玉落下眼泪,双臂轻轻环着他:“你是为了救人。”
那年北狄游兵潜入乌思城里,抓了十二名汉人准备威胁魏湛。恰时李奕承乔装悄悄在城中游玩,他救下了那十二名汉人,却不敌狡黠的北狄人,不幸被捕。
浮玉便是那十二人之一。
他们年少相识,他经历过的伤痛,他受到的误解,他背负的愧疚,她都知道。
将军对魏大将军,敬爱如山,愧悔如海。
皇上和太子的放逐,是笼罩着他这些年的另一层阴影。
他自苦于边地风雪里,用自身的痛苦来赎罪,以一种坚决的态度守着边疆,守着固若金汤的城防,将北狄人拒之门外。
“浮玉,你知道的,我不能离开这里。”李奕承发髻凌乱,几绺碎发散开在脸侧,他伸手抱着妻子:“东篱对燕赤开战,北狄不会坐视不管,他们大概会趁机进犯边境,为燕赤解困。”
浮玉沉默,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在他人生最低迷的时候遇见他,她伴着他走过边关这些年的岁月:“我明白的,我自己可以回珞珈,你不用陪我。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等我身体恢复了,我再带着他来找你。”
浮玉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太大了,驻营条件有限,许多时候连喝口热汤都是奢侈,她没办法在这里生孩子。纵然不愿,她也要与李奕承分开,尽快回到珞珈北府衙门去。
她抱着他的脖颈,手臂不舍地锁紧。
李奕承下巴上一层青色的胡茬未经打理,刺得她肌肤生疼。他用力地回抱她,下巴绷紧了些,哑声:“浮玉,我会很想你的。”
*
午后来了军情急报,在燕赤的苏与和将军大败燕赤,夺回了前朝割让出去的燕尾、金奇二城,不日燕赤的使臣团就要启程进京商议还城事宜。
李文简将军报看了又看,兴奋了大半日,北境十八城已回归两城,其余十六城回归指日可待。
昭蘅从国公府回来,才踏入院门,就听到李文简隔窗唤她的名字:“阿蘅。”
她抬头往书房里一望,穿着洒金色圆领袍的男人发髻梳得很整齐,簪了一顶白玉冠,他站在书案前,手中正提着笔。
“殿下今天没去宣政殿吗?”昭蘅提起裙摆快步走过去,将手里的书放下,提起衣摆坐在他旁边。
李文简顺手拿起盘中的糖糕递给她:“回来一阵了。”
昭蘅接过糖糕,塞嘴里吃了几口,忽的抬头看他:“你不是不爱吃糖糕吗?”
“你可知,你昨晚悄悄起来找吃的是什么样子?”李文简的眉眼从来都透着一种温和,此间温声软语,他的面容便更添几分和煦。
昭蘅讪讪地:“什么……你没睡着?”
“没有。”他薄唇微抿,忍不住笑:“我还知道,你偷亲了我。”
昭蘅揪着衣襟,她轻轻垂下头,耳尖微微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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