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乐公主两岁有余了,如今步履渐稳,能说出清晰的句子了。她瞧着阿南,又瞧着聆儿,道:“母后,哪条河快要蹚完了?铣儿怎么没看到母后蹚河啊?是宫里的御湖吗?聆儿姑姑带铣儿去好不好?”
阿南抱女儿在怀,轻声道:“侧殿的严娘娘和雁鸣馆的孔娘娘都快要临盆了,铣儿快要有弟弟妹妹了,开心吗?”
华乐公主将稚嫩的脸贴在母亲的脸上,说:“儿臣开不开心的,有什么紧要。横竖不是中宫的孩子,不是母后您的孩子。”
阿南的心颤了颤。华乐这般小,竟能看得这样的明白。
女儿的早慧让她有些不安。她想,以后无论跟聆儿商量什么,都要避开华乐才好。她希望女儿这一生能做个心思简单、快乐的人,走的路都是坦途。就如同她记忆里的小黄莺一般。
“铣儿,母后同你父皇是夫妻,你父皇所有的孩子,也都是母后的孩子,亦都是你的亲人。你身为长姐,应爱护每一个弟弟妹妹。”阿南伸出手,摸了摸华乐的头。
“嗯。”华乐点了点头。
“母后,催产是什么意思?”华乐忽然问着,漆黑而明亮的眼里带着好奇。
“催产?”阿南看向聆儿,聆儿连忙掩了门。
阿南问道:“铣儿,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两个字的?”华乐歪头道:“儿臣上回在庭院里捉蝴蝶,经过侧殿,听到严娘娘身边的珊瑚姑姑说的。”
珊瑚是严钰从南方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亦是她身边的掌事宫女。阿南思忖一番,笑向华乐道:“想来是珊瑚姑姑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铣儿,御膳房的人晌午送来了甜糕,让乳娘带你去吧。”
华乐欢喜地随乳娘去了。
孩子的身影走远,阿南的眉头蹙了起来。聆儿道:“奴婢问过华医官,严婕妤的产期比祥妃娘娘的晚三天。她为什么想要催产?难道仅仅是想让自己的孩子齿序上长于祥妃娘娘的孩子吗?可就算再长,也长不过祥妃娘娘的皇长子去,有什么意义呢,值得催产?”
阿南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这一向里伺候严婕妤腹中之胎的是医官署的贾医官,晚间唤他来正殿给本宫请脉吧。”
“是。”
严钰自搬来凤鸾殿,这一向里倒还风平浪静,对阿南亦毕恭毕敬,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来。此番生产,定要平顺渡过。
凤鸾殿里,绝不允许出任何意外。
阿南走到檐下,站立着。
深秋的黄昏,夕辉尽染,云彩在天际变幻着,时厚时薄。庭院里,叶枯枝瘦。松柏依然苍翠,在昏黄的天色下,迎着飒飒秋风。
阿南看了一眼偏殿,安安静静的,瞧不出任何端倪。可阿南莫名觉得,这平静底下,酝酿着什么,筹谋着什么。
她闻到了不安分的气息。
晚间,贾医官来了。阿南扶额坐在殿中。
贾医官跪在地上,行了礼,请过脉后,小心翼翼问道:“娘娘您觉得何处不适?”
“头疼。”
“微臣才疏学浅,从脉象上看,未诊出娘娘有何不妥。为保万一,还是请华医官来瞧瞧吧。他比微臣见识广,医术高。”
阿南依旧扶着额,没有抬头。
“贾卿,你是顺康十年经司药监选拔,考进医官署的,到现在,有六年了。”
贾医官听了这话,不明皇后娘娘是何意,战战兢兢地答了声:“是。”
“你入医官署的时候,已经四十五了,跟同僚比,算是比较晚。因为你连考了二十年,才通过选拔,对吧?”
“是。”贾医官擦着汗,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后娘娘将他的底细查得这样清楚。他只是医官署一名普通的医官,素来没有拔尖出众、惹人注目。今晚,还是他第一次来给皇后娘娘请脉。
“本宫觉得,连考二十年都没有放弃的人,一定是颇有毅力的人。”
“娘娘过奖了……并非微臣有毅力,只是……只是天资愚钝……同样出身杏林,华医官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已经颇有建树了……”明明是深秋,贾医官头上的汗却越来越多了。
阿南抬起头,淡淡笑道:“贾卿休要妄自菲薄,华医官有华医官的好,你也有你的好。你年纪长些,行医用药更保守、稳成。这大约是严婕妤为何选你伺胎的原因吧。”
“娘娘……娘娘过奖了,微臣……微臣惶恐。”
阿南道:“本宫曾听人讲过一言,易得之事,易失去。难得之事,难失去。贾卿,你如此艰难得来的差事,想来,不会轻易失去。”说完,阿南摆摆手:“本宫说了这会子的话,起了乏,你下去吧。”
贾医官连忙磕头跪安。
灯影憧憧。聆儿道:“娘娘,您觉得这位贾医官有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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