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栩觉得自己的头特别晕,他将此归咎于药物的作用和失血,但似乎又不仅仅是这两者。
他感觉他的耳朵被人捂住了,眼睛也被人蒙住了,他的鼻子再嗅不到任何的气味,喉咙、舌头和嘴巴都成了摆设,他的世界没有了光和声音,也没有了颜色,他像被锁进了真空的屋子里,周遭的一切都跟他再没关系。
普通人陡然遭遇这样的变故势必会慌张和不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一点儿也不在乎。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有个声音,那声音告诉他,情况很危险,要快点清醒过来,不要顺从,要拼尽全力去挣扎、去反抗,要逃走,要逃得远远的!
可一并响起的另外一道声音却在告诉他:【放轻松一点,安心下来,这儿很安全,没什么可害怕的,你跟人打了一架,你受伤了,你需要休息,这儿很安全,你不需要那么紧绷,放松下来,睡一觉吧,醒来就好了……】
前一道声音尖锐而刺耳,后一道声音却温柔又动听,充满安抚性的意味,它像春日最温暖的一阵清风,也像冬日最和煦的一抹日光,像潺潺流过的溪流,也像溪底躺着的五颜六色的小石子,温暖和煦,轻盈隽动,让人光是听着,便不自觉沉溺。
而随着后一道声音逐渐变得响亮,王栩一度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感受到安全和舒心,真的看见了她为他描述的美好画面。
他看见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被奶奶抱在怀里剪指甲的画面,老式的藤椅摇啊摇,奶奶的大手粗糙而温暖。
他也想起过往的无数个冬日,阴沉沉的天气,他缩在暖融融的被窝里躲懒的感觉。
他甚至想起第一次跟许昀君牵手和亲吻的感觉,Omega的嘴唇馨香而柔软,舌尖柔嫩而湿滑,他像初夏时节的第一口槐花蜜,透着一股馥郁而清雅的甜香,他的指尖微有些凉,皮肤触碰的感觉却让王栩的心为之颤动个不停。
他最后想起刚刚过去的发情期,想起发清热尚未袭来之前,他把许昀君抱在怀里,两个人窝在阳光充沛的阳台上,一边沐浴着冬日午后的暖阳,亲昵的接吻,一边刷小动物的视频。
耳边浮现Omega低低的浅笑声,鼻尖萦绕他发丝的浅淡香气。
……
随着那些温暖舒适的感觉和记忆一一浮上心头,王栩的身体和精神也不自觉地松懈下来,他开始真正地感受到安全和舒心,仿佛再次经历那些画面,那些场景,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说不出得舒畅。
不知不觉间,他走近了这间黑黢黢的屋子里,——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也没有的黑屋子。
但是很奇怪地,他却一点儿被欺骗的懊恼也没有,他甚至升不起一丝去追究和探究的念头。
这仿佛是一个会湮灭一切想法和念头的地方,在这儿,时间是毫无意义的,所以思考也变得没有必要,他仿佛成了一块石头,亘古不变地坐着。
这样说似乎又不太准确。
比起石头,他更像一个牵线木偶,线的这头拴着他的身体和四肢,线的那头握在别人手里,因为没有了自主思考的想法和能力,所以他只知道顺从,不会反抗,——那道声音让他点头,他便点头,那道声音让他从沙发上坐起来,他便坐起来。
也因为没有自主思考的想法和能力,所以他一点儿也没觉得这个状况有什么不对劲。
所以当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要求他去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他也不会有丝毫反抗或者拒绝的想法。
“王栩,”那道声音说:“这几个人很讨厌,可以拜托你帮忙把他们赶走吗?谢谢了。”
于是王栩想:好的,他现在得把那几个很讨厌的人赶走。
他仿佛和那道声音心意相通,所以,即便这道指令足够模糊,他依旧能够精准地把握住她想表达的含义。
他费力地抬头,朝她需要他望去的方向望去。
他看见明晃晃的灯光,和静立在灯光下的许多道人影,但出于一些原因,其他人影都是暗色的,只有三道是亮的:一道颀长的、一道高大的,还有一道……
随着这道人影出现在他的眼前,很奇怪地,一缕似有若无的幽香也自他的记忆最深处浮现,一缕馥郁的暗香像嫩芽破土而出,轻轻萦绕于他的鼻尖,他的头却一下子变得好疼好疼。
耳边出现尖锐的声响,像有人在拿锤子或者斧子一类的东西,狠命地砸击那间他容身的屋子,同时他也再次听见那道刺耳的声音:要挣扎、要反抗、要脱离当下的困境!王栩,你不能就这样认输!你不能听她的,你得快醒过来,很危险!
那声音实在太响了,像拉响在他耳边的警笛声,尖刻、锐利,直击他的耳膜,让他的身形摇晃一瞬,险些站不稳跌倒在地。
但是紧接着,他便再次听见了那道温柔而动听的声音。
跟上一回相比,这声音显得有些紧张,但依旧蛊惑力十足。
倘若说最开始时,他反抗的意志有100,那么此刻乍然惊醒,他只剩10,趋利避害的本能却被激发,他几乎没怎么挣扎,便再次沉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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