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忽然如同一道彩虹般掠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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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夜色里,尸体堆积如山。
而一片死亡的气息中,唯独一家破败零落的房间里还透出温暖的灯光——如意客栈的大厅里,一行人正在进行着黎明前夕的最后商谈。
庞杂的事务终于接近尾声。
“如此,你可以先去九嶷山下的苍梧之渊。到时候白璎会在那里等,然后你们一起去把龙神的封印解开——我们空桑人如今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单独打开星尊帝设下的封印,不然何必蛰伏百年?”
随着黎明的渐近,真岚的力量开始恢复、说话语气明显有了慑人心神的力量,不容反驳,“作为回报,你们须替我们拿回我被封印在海底的左手。”
“哦……”听得那样干脆利落的提议,苏摩忽然笑了笑,“不需要我拿到你的左手后、再来寻求太子妃的合作么?好高的姿态啊。”
“我并不是信任你。”
那一颗头颅在桌上翕合着咀唇,然而眼睛却是看了看一边远处灯下的白衣女子,“我是信任白璎……她经过那样的事、都肯再度相信你,我怎么可以比老婆更小气?”
傀儡师没有说话,抱着怀中的小偶人,空茫的眼睛不知道看着虚空中何处。
另一边,赤王和蓝王已经开始提点各自人马,准备返回无色城。只有作为太子妃的白王璎还坐在灯下,似乎对于紧逼而来的黎明丝毫不焦急——虽然出身尊贵,但自小修习过女红,冥灵女子从如意夫人那里借来了针线,在烛光下低着头,手里拿着真岚穿来的那件斗篷,细细的缝补上面的两个破洞。
苍白到几近虚幻的女子,纤细的手指间拈着银针,用自己雪白虚无的发丝为线、一针针地将斗篷前胸后背上地两处破洞补上——那样专注沉静的神色,让这个存在了上百年而依然年轻的女子、陡然闪出奇异的温婉的光。
虽然那笙在一边看着即将醒来的炎汐,但是一抬头看到白璎的眼睛,陡然便是一阵恍惚……其实,东巴少女对于这位太子妃是颇感失望的。听过西京讲述百年前堕天的故事,那样绝决惨烈,心底里不自禁的便遥想着那个女子该有如何绝代的风华,风袖月颜、雪魄冰魂——然而,等她终于见到白璎的时候,那些猜想却完全没有在冥灵身上得到印证!
眼前的空桑皇太子妃安静而平凡,就如世上很多嫁为人妻的女子一样。
此刻她在灯下拈着针低眉的样子,根本让那笙无法和那个从万丈高塔顶端纵身跃下大地的女子联系上。那笙一手探着炎汐的腕脉,一边就有些出神地看着她——旁边,如意夫人端了一盏药过来,也是怔怔地立住了脚步,看着灯下织补衣物的空桑太子妃,眼神复杂。
百年未见,真的是什么都不再一样……堕天的刹那,她也曾在伽蓝城外的镜湖中浮出水面、惊呼着仰头看向那一袭坠落的华衣,然而百年后却是这样沧海桑田。
在那样商议存亡大事的关头,苏摩还是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凝视着虚空,穿过室内摇曳的烛光,似乎看到了极其遥远的地方。真岚仿佛想继续说什么,但看到对方弥漫开去的眼神,便暂时沉默下去。
眼前仿佛有白云开了又合,散漫的夕照中,白塔顶壁立万仞。空荡荡的塔顶,角落里有一个单薄的少女的影子映在暮色中,寂寂地等待着什么。
——“啊,你来了?”
坐在神殿后院的墙头,孤独地拉着风筝的引线,怔怔看着那一片白色的帛飞上天。等了许久许久,终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少女乍惊乍喜地回头,眸子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你的衣服怎么破了?”
看到摸索着前来的蓝发少年,华贵的少女蹙起了眉头,心疼地拔下头上尖细的簪子、用黑色的秀发为线缝补。长长的缨络从清丽的脸旁垂下,而那样年轻得稚气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神情,隐约有些娇憨。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轻轻的呼吸,然而一想起她眉心近在咫尺的十字星印记、他就仿佛被烙铁烙痛。
——再也不迟疑,他摸索着抓住了那只柔软的手,握紧,明显感觉到少女猛然颤抖起来。她僵在那里不敢动,甚至不敢抬起头来,只是有些无措地任对方拉入怀中。“你爱我,是不是?”
光彩夺目的少年眼里有说不出的阴郁的神色,低声问。
——“嗯……喜欢…苏摩。”
不知道把视线放在哪里,少女脸红的如同天边的夕照,喃喃自语着。外表看起来还是少年的鲛人眼睛却是比所有成年人都看不到底的,他不出声地笑了笑,喜欢?——还是在只说喜欢而羞于说爱的年纪吧?伸出手触摸着怀中少女羞涩的脸颊,低下头去,凑近她温润的气息,吻向眉心的印记。
——“呀!”
在额发被撩起的瞬间,仿佛定身术解除了一般、华贵的少女蓦然脱口惊呼,下意识地用力、将盲人少年往外推出去,“不可以!不可以碰!”
——剑圣的女弟子急切间用上了真力,推得鲛人踉跄着重重地撞上了墙。
——然而蓝发的少年一言不发,只是扯断了尚自连着他破碎衣襟的发丝,微微冷笑了一下,转过身去,摸索着墙壁、走开:“说谎。”
——“苏摩!”
惊魂未定,少女捂住眉心那个印记,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角,哀求般地,“没有说谎……只是、只是,这个是不能碰的。你……你相信我。”
——“说谎。你还想做空桑人的太子妃……你不想让一个卑贱的鲛人触碰到。”
脚步没有停,少年摸索着墙壁继续往前,嘶啦一声、衣襟断裂。少女怔怔地拿着一截布站在那里,因为矛盾和激动而微微发颤,然而自幼的教导还是占了上风,她只是断断续续地分辩:“不是的!不是的!——我、我才不想做什么太子妃……鲛人比空桑人好多了……但是我不能连累父王和族人……你相信我!”
——“本来就够可笑的……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
鲛人少年微微笑了起来,一指外面萦绕的千重云气,冷酷地,“相信你?除非你从这里跳下去。”
——“好!”
耳边传来的回答、却是因为激动而片刻不迟疑的。
陡然间一阵风掠过伽蓝白塔顶上,一片羽毛轻飘飘地从云端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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