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华干巴巴地道了一句:“她也挺难的。”
触及到她有些担忧的模样,徐庆元眼睛里的一潭寒冰,微微碎裂了一些,望着她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道小华想安慰他,就像那天下午,阳光从母亲租房的窗户里透过来,像是有意要消融他们母子俩之间凝滞的冷空气,但是当门毫无征兆地被一个男人推开,那一瞬间,他想到的也是怎么安慰父亲?
他很快就明白,这种事情,没法安慰,痛苦是必然的。
“庆元哥,你要不写信再劝劝卢姨?这不是小事。”许小华想想,都觉得心惊肉跳的,如果卢姨走了这一步,以后和徐伯伯是再无可能了,这个家就真的彻底地散了。
但是她知道,这个困境只是暂时的,等过了特殊时期,卢姨以后怕是会后悔。
徐庆元摇摇头,缓声道:“我上次回安城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这封信与其说是给你写的,不如说是给我写的,她希望我能谅解她,但是你看,她自己都没有勇气来和我直说这件事。”
“庆元哥,如果卢姨真的再婚了,以后……以后徐伯伯回来了,怎么办呢?她不会后悔吗?”
徐庆元漠然地道:“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如果只是离婚,作为儿子,他尚且能理解母亲作为一个女性的脆弱。包括爸爸,也定然是能理解的。在目前这个社会环境里,离婚是自保的一种手段,甚而谈不上放弃。
但是再婚,就完全不一样了,她背弃了父亲,背弃了他们这个家。
俩个人都沉默了起来。
这时候沈凤仪端了煮好的肉丝面过来,看到俩人都不吱声,猜测小华已经说了那封信的事,转移了话题道:“庆元,最近单位里工作还顺利吗?”
徐庆元立即起身接了过来,“还好,奶奶,都上手了,这么晚过来,又给您添麻烦了。”
沈凤仪笑道:“你来,我们一家人都高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就说嘛,你这孩子聪明,干哪行都能干好。哎,小华今天还说,想去京大借些书回来,你那个同学叫小刘的,好长时间没来家里玩了,明天把他带过来一起吃个饭?”
沈凤仪想着,年轻人多在一块处处,聊聊,什么烦心的事儿,也就过去了。
徐庆元应了下来。
沈凤仪说了两句,就先去睡觉了。
徐庆元问了几句小华去吉省出差的事,这时候才想起来,他是给小华带了条围巾的,忙起身拿了过来。
是很鲜艳的红色,小华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转头看了眼正在吃面条的人,笑问道:“庆元哥,这不是你挑的吧?”物以稀为贵,红色很符合这个年代人的审美,但她直觉,这不是他买的,他日常穿衣和生活用品都是黑白灰。
如果不是他买的,那是谁帮他挑的呢?她想不出来。
徐庆元见她抬眼看着他,像是连呼吸都屏住了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是我托室友的姐姐帮
忙挑的,他姐姐在西四长街那边上班,半个月前我就托他帮忙了,上周他带了过来。”
许小华微微松了口气,就听徐庆元温声问道:“是不是挺好看的?”
“是!刚好我去出差的时候,可以带上,谢谢庆元哥。”
外头的风吹得院子里树叶是“沙沙”作响,橘黄的灯光下,红色的围巾映得姑娘的脸,好像也是微红的,深秋渐渐升起来的寒气,被摒挡在了门外。
第二天一早,许小华和徐庆元一起出门去京大,刘鸿宇看到他俩来,惊喜的不得了,揽着徐庆元的肩膀道:“元哥,你可算想起我来了,我一个人都无聊死了,我早上醒来,还琢磨着去看你呢,又怕扑了个空。”
他脸上笑呵呵的,可是黑眼圈很深,人也有几分颓色,看着倒比半年前瘦了不少,徐庆元问道:“最近还好吗?”
刘鸿宇点头,“嗯,还成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份工作在,日子怎么都能过的。”
又望着小华道:“小华,是你要来看我,还是元哥要来的啊?我怎么觉着,元哥想不到我呢?”
许小华笑道:“刘哥,你可想错了,是我们俩!你们俩好久没见了,先聊着,我去图书馆找几本书,刘哥,你的图书证借我用下。”
等小华走了,刘鸿宇喊徐庆元去了他宿舍,一进去,徐庆元就觉出不对劲来,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屋子里有些霉沉沉的气味,像是许久没通风一样。
徐庆元皱眉道:“鸿宇,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刘鸿宇摸了摸后脑勺,叹了一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爸没了,我想接我妈过来,我妈不愿意,在家跟着我姐和哥生活呢,给他们当老妈子。”
叹了一声又道:“元哥,我有点想不通,我都说了,我不要老头子的那点家当,我就想她好好安享晚年,她为什么这么轴呢?”
徐庆元沉默了一会道:“如果她是为你考虑而留下来的话,说明她最在意的是你,什么东西能比你重要?”说这句话的时候,徐庆元心里微微有些刺痛,但是他知道,作为儿子,他没有资格指责自己的母亲,她有自己选择人生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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