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太阳还不知道在哪里藏着,大地依旧是一片昏沉沉的样子,而村庄里却早已是鸡犬相闻不绝耳。沉睡中的安子言依旧没有要醒的意思,而房门被拍的啪啪响,任谁在温暖的被窝被无故吵醒,估计都会大发雷霆,子言不耐烦的喊道:“谁呀!拍什么拍!”
“言侄儿啊,是我呀,族叔里正!”
唉!大清早的。无奈只能穿好衣服,不情愿的溜下床,不高兴的打开门。迎面就是里正那张清瘦且笑眯眯的讨厌面庞,这些糟老头子坏得很,自己早上睡不着,竟打扰别人清梦,真不知晨睡可贵。
“言侄儿啊,时间不早了,该出发啦!”里正笑着对子言说道,
“这才什么时候呀,太阳都没出来呢,哪有这时候走的?”安子言愤然问道。虽然不满,但仍旧边说边整理衣服,顺手关好房门,径直走到院中水井旁,接过刘伯递来的木盆,哗哗地扒拉到脸上,一种渗人的寒凉顿时上脸、入脑、进身,整个人一下子清醒许多。
里正赶紧陪着走到水井边上,和颜悦色的解释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呀,今天上午就要赶到城里,在县衙工房登记、备案,结识府衙各色人等,认清门路,还要领取器械、生活物资,踏勘现场情形,制定对应举措,妥善安排人员及工程实施进度等等,事儿还多着呢,否则搞不好我们是要被问责的呀!”
“竟还有这么多事儿呀,真是所料未及,不过该我管的应该不多吧?”子言问道,
“不多不多,就那些事儿依言侄儿的本事,定然不在话下!”里正呵呵笑道,
“您不会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吧?”安子言瞧着里正的脸色疑问道,
“怎么会,怎么会呢?你可是我们杰出的、优秀的大后生,将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我怎么会欺骗你呢?!”里正道,“走走走,我们快些走吧,时间不早啦!”
推推搡搡出了家门,此时天已经完全亮了,透过房屋背后的光影,已经可以猜测太阳的样子,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老天爷终于也有心情好的时候呀!安子言环顾四望,门外已站满了人,这些都是本村或者附近的乡里乡亲,当然也有一些是村寨门口外的流民,心中估算大致有一二百人,老少皆有,长者四五十,少者十五六。虽然今天老天爷赏脸有个好天气,但许多人仍就单衣着身,且衣衫褴褛者居多,而这天气越往后越是寒冷,修城的徭役不管好不好干,但凡要出个什么事儿,我掌管度支,届时该当如何自处?在这差事不好办呀!
子言跟随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发了,迎着初升的朝阳,像一群飞舞的麻雀,在田野间奔驰,而阿大则留下来照看家里,毕竟一大家子人不能都是老弱妇孺,对此里正亦是装聋作哑。及至中午,终于赶到县府城外,里正安排人带着这群苦哈哈留在西城外,自己带着安子言及另外三十余人进城,直奔县衙而去。赶到县衙已近午时,里正独领着子言走进衙门,左拐右拐之后找到壮班,在里正识趣的塞了块银子后,其人带着二人来到户房领取经县丞批复的钱粮、帐篷文书,并到工房接受城工任务,当然银子都是少不了,安子言对此不屑一顾、深恶痛绝之,虽没有当场发作,却也始终没有好脸色。看来青年的心中,是非对错有之,道义信念有之,却并没战胜自己对抗权威的勇气,只能在怯懦中保持愤怒,在愤怒中找到几分自我道义的存在,并以此安慰自己,我和你们是不同的,然而这一切和对方来讲,或者对于这个普遍形成的环境来讲,你的愤怒是苍白、无力、没有任何作用的,他们仍旧会在自己的位置上,心安理得做着自认为合情合理的事儿。心宽的里正倒也体谅青年的义愤和情志,在县衙办完事儿出来,拉着安子言直到没人处,好言好语地解释道:“官员不分大小都是官,平民不与官斗;任务不分好坏都得按期限完成,不管你难还是不难;粮秣有优有劣给你的就是你的,不给你的活儿还是你的,你都得按时完成;你的愤怒无济于事反而招来灾祸,记住人心向利,无往不利,我们丢钱总比挨打、丢命的好!”。这一刻,年轻的心又一次沉默了,跟在老者的身后,亦步亦趋,没了方向。
在里正的安排下,三十多人走进户房仓库领取帐篷和几台锅灶,而后又带着其余人来到常平仓支取半个月的粮食用度,没有盐,又在里正的努力下换成一缸腌咸菜,待大队回到西城城墙下的时候,帐篷、锅灶都已支起来。里正吩咐众人将粮食统一放入主帐旁边的大帐篷中,告诫众人这是活命的粮食,务必小心谨慎、妥善保管。随后召集众人于场中集会,宣告众事宜,同时选取熟悉庖厨而年长体弱者三人,为众人洗碗做饭;另选取三人体健稳重者负责砍柴烧火;泥瓦匠为一伍,木匠为一伍,熟悉烧窑造砖制瓦者为一伍,其他普工为一伍,各伍分选年长者一人为其领头,体健者副头领一人,负责该伍诸事,不足人员则以普工替代,随后特意着重介绍了子言,众人也是频频点头称是,搞得子言还有些不好意思。吩咐完毕后,里正、安子言及各头领、副头领上城探勘,查验情况,议定计划。
众人来到西城城内,在县衙工房胥吏带领下登上城墙,走了一段之后停下来,胥吏解释道,刚才上来的地方至此,便是你们需负责修缮的城墙,修好之后告知工房,届时会有人来此验收,若不合格,主管负责人将给予鞭刑、告罪并完成城墙修复,说完便离开了。众人反复查看着这段城墙,显然城墙看起来完好,但多处已有坍塌的迹象,若不夯实内里,加固表层,遇到战争捶打,必然城失人陷,唉!难道不打仗,这么多年城墙都不用修葺吗?现场踏勘过后,众人回到城外营地,心情似乎有些压抑,一番商议后,最终决定去除城墙废土、就地取土烧砖,而后利用废土、废砖填埋取土坑。方案拟定,四各队伍随即行动起来,建窑的建窑,取土的取土,制砖胚的制砖胚,伐木的伐木,砍柴的砍柴,一直忙到傍晚,窑炉在大家的努力下终于成了半成品,木材垒了一人高,砖坯摞成一堵墙,干的是风风火火。子言在清点完各类物资后回到自己的营帐,取出笔墨纸砚,根据记忆分别将物资登记入册、列账,并根据入册物资、人数及日期估算每日用量及工程进度,顺便收拾下营帐,这座营帐偏小,是特地安排给子言和里正两人的,空间也是刚刚好,而其他人则是十人一帐挤在一起,地上铺上稻草做床,再铺上被褥就这样休息了。
刚准备起身出帐,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端着一碗热粥走进来,说道“安先生,你的粥饭!”,随即放在房间正中的几案上,准备退出去。
“嗯,里正呢,怎么只有我的?”安子言问道,
“里正大人和几位头人正在商量事情,故而在那里用饭了”少年期期艾艾地回答道,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说出口。
“哦,知道了,你去吧,对了,今后不用为我送饭,我会出去和大家一起吃的”安子言看着少年疑惑道,却也没再问什么。待少年出去后,端起身前的粥,粥是麦粒脱皮后熬煮的,显然是煮的时间比较久,汤比较浓稠,上面还撒一些咸菜,虽然吃起来虽然比较糙,但好在味道还不错,唯独就是沙子有些硌牙。食毕,走出营帐,将碗筷放在临时搭建的伙房里,四处查看一番,确保诸事无误后,方才回到营帐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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