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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第1页)

各山好汉都笑咱。”菅雄大怒,跳起身来,复又坐下。一个最贴身的心腹在他耳边言道:“大王何不自去会会那厮?若无他心,寨中添了好汉;就是有他心,常言道强宾不压主,他终是客。我等百十人马,怕他怎的!”菅雄想一回,亲自下头关去会郭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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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第四回柴小姐用计荡长砑(3)

郭威正在路旁山石上静坐,听得人声喧哗,抬头看时,只见高处火光一列,如蛇般渐渐下将来,离得近了,方才看出是两列火把,簇拥着一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形容甚伟。郭威暗想:此人想必是那菅雄了。于是起身。菅雄早在关口上站立,问道:“下面可是郭大郎?”

郭威笑道:“正是在下。上面可是菅大王?”言毕,两人一同大笑,声震岩壁。菅雄又问:“既是郭大郎,江湖中多传你好名字,怎的落魄至此?”郭威道:“不消说!河阳有个刺史安跋岳,在下不合醉酒,烧了他的产业,打了他的家丁,只得亡命至此。还望寨主收录,鞍前蹬后,愿效犬马。”菅雄道:“非是我不着你,本山寨小,粮草不足,却难歇马。”郭威佯怒道:“郭威吃得多少粮草?争某一个!方今天下离乱,官逼民反,菅大王举义名山,正是英雄所向,天下归心,不日就要大弄,到那时何愁粮草不来?郭威驽钝之才,大王不予收录,也是当的。只是郭威一走,令天下英雄相疑裹足,却不是郭威害了大寨?因此郭威来得走不得,大王思之!”菅雄粗蠢之辈,何曾听过这般大道理,一席话只把他说得目瞪口呆。郭威见了,又笑道:“再者,郭威烧了安跋岳的酒楼,抢了他家传的至宝,重宝还须贵人伏,以某思之,唯大王可当之,大王请看。”说毕将包袱解下,打开皮匣。只见宝光幻彩,瑞气氤氲。众人何曾见得如此至宝?只看直了眼,眨多不眨。菅雄眼睛瞪得牛眼般大,半晌,强笑道:“郭大郎莫动气,前言恐君非真心,特相戏耳。来呀,将寨门打开,鼓吹相迎。”众小喽啰放吊桥,吹唢呐,乱作一团。

菅雄领郭威向寨中走,郭威一头走,一头暗喝彩。原来前后共有三道关,间隔一里远近,最后一道关方是大寨。关口堆放滚木檑石,两旁张着强弓硬弩,端的险要难攻。那大寨在山坳之中,方正一块平地,约百十亩,四处皆是险峰峻岭,人所难至,扼住关口,便一万人也上不来。进得寨门,正西乃是操演场,正北堆放粮秣,正东一排庙宇住人,主殿正是聚义厅,厅前一杆大旗猎猎有声。菅雄吩咐摆酒庆贺,椎牛宰马。郭威将翠玉杯献上,山上小头目皆来相贺,闹一晚,郭威喝得大醉。菅雄令扶去耳房歇了,又暗暗着人伏在窗外偷听。只听郭威鼾声如雷,睡得极沉。小喽啰回报菅雄,菅雄心中放了三分,以为郭威无诈。

第二日日上三竿,郭威方才起身,到得寨中,见小喽啰们忙乱,扯住一个问:“何事惊慌?”小喽啰道:“大郎不知,山下过了一群粮商,运着千余斤粮食,山寨正缺,大王点人马下山哩。”郭威听说,撇了他,火急入聚义厅,菅雄正与小头目议事。郭威抱拳道:“蒙大王与诸弟兄倾心相待,极感重义。诸位商议之事,郭威已知。杀鸡焉用宰牛刀,谅些须小事,无烦大王出马,郭威新来无功劳,愿领二十小喽啰,下山去做这票买卖。大王安守寨中,坐看成功。一来充山寨之用,二来送与诸兄弟做见面礼,显某投身之诚。”菅雄听得,正中下怀,喜道:“郭大郎自告奋勇,再好不过,凭你点二十精强人马,快去快回。”

郭威接了令箭,点起二十小喽啰,各持挠钩、朴刀、飞虎折腰棒,下得山来,只见一条黑大汉,押着十数个人伴,挑着担儿只顾走。郭威发声喊,众小喽啰齐上。那汉叫声“啊也!”抽出一条杆棒,将当先两个小喽啰打倒。郭威定睛一看,正是史弘肇,怕被人认出,取锅底灰涂了面,又粘了假胡子,正赶着小喽啰乱打。郭威又好气又好笑,挺起朴刀上前喝道:“孩儿们退开!且看某的手段!”众小喽啰当不得史弘肇英勇,正被打得没处躲,听闻此言,如蒙大赦般一起退开。史弘肇道:“汝这强贼,便是来一万个也不济事,看爷爷棒!”噗的一棒打来,郭威轻轻一跳躲开,两个假意厮杀在一处,朴刀精奇,杆棒神妙,将一伙小喽啰看得都呆了,喝彩不迭。斗够三四十合,郭威闪过棍头,将刀扫去,正中史弘肇左肋,登时血流如注——史弘肇衣下藏有血袋,衣上有暗记,二人计议好了,演给小喽啰看,只叫他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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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第五回赵弘殷徇私纵龙虎(1)

史弘肇假意负疼,抛了杆棒叫:“好厉害的强贼!爷爷打你不过,却去泽州官府告你!”众挑夫拥着史弘肇,没命价跑。众小喽啰要追,郭威喝道:“不可恋战,穷寇莫追!我等挑了担儿从速上山。”小喽啰得令,两人挑一担,回到山上,三关大开,击鼓鸣金。菅雄大喜,摆酒与郭威庆功压惊。众小喽啰眉飞色舞,逢人便说郭威英勇了得,菅雄心中戒备又放了三分。

正行酒间,有小喽啰捧着一只信鸽进聚义厅道:“泽州细作有信来。”郭威心中一紧,暗叫不好,装作满不在乎间随意将腰刀解下放在腿上,假意举碗饮酒,眼睛却悄悄看向菅雄。只见菅雄从信鸽腿间抽出一封白纸看,眉头一皱,复又舒展,向郭威招手道:“兄弟来看。”郭威放下酒碗,随手抓了腰刀过去,却是一张缉拿告示,画着他和史弘肇形容,以下写有此二人烧他人产业,殴打本官云云,最下盖着泽州府大印。原来安跋岳搜他二人不着,发下海捕文书,悬赏缉拿,快马已送至泽州。郭威看时,一喜一忧。喜的是这告示恰好助他圆谎,忧的是海捕文书已发,便入了晋阳,或也不得见人。

只听菅雄道:“这等狗官,便烧了他的,又值什么。闻得郭威兄弟有一好友史弘肇史大郎,亦是英雄,不知如今却在何处?”郭威道:“某二人被刺史赶上,与他厮杀,各自夺条血路逃生,史兄何在却不知晓。看此文书,他必也已脱险,异日有了信,说他也来投大王。此人极是了得,本事只在郭威以上,不在郭威以下。”菅雄呵呵笑道:“如此最好。我若得志时,郭大郎、史大郎便做左右大元帅,强如在这狗官手下忍辱!”郭威佯谢,众人喝酒。此时菅雄心中戒备已全然一扫而空。

过得三五日,赵弘殷引人马进李家村,去山下讨战。一身梅花雁翎甲,一顶铁脊元戎盔,手中合扇板门刀,胯下一匹大红嘶风马,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朝上大骂:“剐不尽的贼!扫荡村坊,又拦劫路往客商,抢去粮米!如今苦主已告在府衙,尔等快快下山受缚,免得老爷动手!”小喽啰唬得魂不附体,报上山来。菅雄叫郭威:“郭大郎,此番如何是好?”郭威道:“谅些须几个兵丁,奈得我何。不消大王说,小弟引人马下山去,将那厮捉上山来,大伙儿做碗醒酒汤喝。”菅雄喝彩,就叫郭威点了三五十小喽啰,开山门,杀将下来。两队列住阵脚,郭威身披铁叶掩心甲,头戴雉羽狮子盔,提条铁杆錾金枪,胯下暗斑乌骓马,千条威风,万里杀气。出马唤赵弘殷答话:“兀的那厮!是何人?在山寨前大呼小叫!”赵弘殷道:“本官泽州指挥使赵弘殷,受了上司命,专拿你这般狗贼!”郭威大怒,拍马上前,两个厮杀在一处。只见:

一个如黑煞神临凡,一个似红岁星下降。枪去万条乌龙影,刀来一片凤凰光。马做狮子摇头怒,人比神道竞奋狂。钢枪点头,似碎琼乱玉昆仑溅;宝刀泼风,如浅月飞星霄汉翔。功名只向马上取,男儿到此方争强。古来壮士沙场上,争锋难免一命亡。

毕竟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赵弘殷徇私纵龙虎

柴小姐追夫结凤凰

郭威与赵弘殷大战五十余合,虽是打个样子看,二人也不由得暗自喝彩,暗赞对方了得。两伙人马,这边擂鼓助战,那边呐喊添威。赵弘殷心道:差不多了。于是虚晃一刀,回马向本阵走。郭威紧追不舍,兵丁中闪出史弘肇,提起弩,觑得真切,一箭射出,正中郭威左臂,穿透重甲,入肉七分。这个却是苦肉计,郭威大叫一声,弃了枪,回马便走,赵弘殷回军掩杀,小喽啰们大败回山。寨门禁闭,山上滚木檑石打下,赵弘殷无奈,掌得胜鼓回村。

郭威回至山上,不住口地骂官军,拔了箭,止住血,洗净伤口,自取了布缠住。大小头目都来安慰,大骂官军使诡计。一夜无话。第二日赵弘殷又来讨战,郭威还要下山,菅雄见他左臂动弹不得,没奈何,道:“兄弟在寨中修养,俺亲自下去会一会那官兵。”留两个小头目、二十喽啰与郭威把守山寨,其余小喽啰倾巢而出,杀下山去。赵弘殷见他来,更不打话,催马直前。菅雄使马槊相敌,如何是赵弘殷对手?不上三合,手忙脚乱,拨马便败回山上。到关前叫关,半晌无人应答,片刻,只见郭威将两个小头目的首级掷下,菅雄惊问:“兄弟这是何故?”郭威大笑:“哪个是你兄弟!某父母清白身躯,堂堂之人,岂肯屈身事强贼?借言入伙,剿你这群贼耳!”菅雄只气得发昏,又叫小喽啰,无一人应声。原来,郭威假意招两个小头目饮酒,趁其不备一刀一个杀了,闭上门,命小喽啰进库房搬家伙,便反锁库房,自身下三关。菅雄无法,只得回身再战,未及交马,被赵弘殷拨开槊,手起一刀,砍了个连肩带背,死于马下。众小喽啰逃命,赵弘殷指挥骑兵四处掩杀,百余盗贼大多被捉,余下的送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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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第五回赵弘殷徇私纵龙虎(2)

郭威见赵弘殷杀了菅雄,遂大开关门,迎之上山,众军士又将山上小喽啰拿了。大吹大擂,就在山寨中摆酒庆功。赵弘殷叹道:“好座险山,不想却被贼人占据。如非壮士智勇双全,难以克功,请满饮此杯。”郭威推道:“不是将军英勇,某行此险计,却也无用。”二人喝了。赵弘殷又问:“壮士如此了得,不敢动问何方人士,高姓大名?”郭威带了酒,随口答:“某姓郭名威……”忽地自省,心内深悔:如何却走漏了行藏。乃支吾过去。赵弘殷心头托地一跳,寻思:遮莫却是柴小姐要寻的郭威?河阳发文书亦在海捕于他。不可多问,我只佯作不知。二人各怀心思,饮了数杯,命军士将寨中财物、粮秣、军械等一并搬运下山,将山寨、关卡皆一把火烧了,石灰匣匣了菅雄首级,押着小喽啰,凯旋回李家村。

李崇炬与史弘肇早在村口相候,摆了数十桌酒,村人载歌载舞,欢庆正酣。赵弘殷一见史弘肇,肚里说:是了,这个是史弘肇,难得二人英雄好义,我若捉了他,于心不忍,复被天下耻笑。如今世道,便抓了他们,无功劳;放了他们,也无处分。何况二人明见了皆是正直好汉,为百姓奋不顾身,官司必是屈的。不若做了人情。主意已定,轻轻招来一名心腹,命他如此这般,速请柴小姐来。李崇炬早在家中正厅安排了宴席,请赵弘殷、郭威、史弘肇三人入席,脍不厌精,陈年好酒,不住口地称赞三人。

郭威、史弘肇心中有事,将皮匣还与李崇炬,喝不了几杯,起身就要告辞。李崇炬苦留不住,目示赵弘殷。赵弘殷微笑起身道:“郭威、史弘肇二兄,稍留片刻,厮见一个人。”二人被他说破行藏,心中一震,郭威不说话,史弘肇将眼角瞥赵弘殷:“将军欲拿俺二人请功?”一头说,一头心中暗自揣度:这厮武艺高强,我弟兄一个对一个,恰是敌手。奈何我兄弟四手,他却只得双拳,若说翻了面皮时,一同动手,不怕拿他不住。以他为质,谅尽走得脱。主意打定,只看赵弘殷作何对答。

却见赵弘殷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先解下腰中剑双手递与李崇炬:“朋友之会,何用带剑!贵主人代我收取。”李崇炬接过了,赵弘殷又说:“史大郎不必多虑。在下不厮瞒,河阳实有文书令捉你二人,但君子不害义士,赵某亦知晓些天理世情,必不为此。二位可坐了慢慢地饮酒,等个人来。”郭威见他说得诚恳,便拉了史弘肇坐下。史弘肇兀自狐疑:“却等阿谁?”赵弘殷笑道:“一见便知。”

直喝到下午时分,有人来报。赵弘殷拱手道:“那人来了。在下还要整军回泽州交令,不及相陪。二位好自珍重,久后却有相逢之日。”拉着李崇炬告了失陪,一同退出,自去整军不提。郭威、史弘肇满心疑惑间,却见房门开处,柴小姐走将进来,二人大吃一惊,急问:“小姐如何在这里?”柴小姐道:“妾身要找人嫁。”史弘肇叫道:“怪哉!小姐要嫁人,与我弟兄何干?”柴小姐指定郭威:“便要嫁偷狗的郭雀儿。”史弘肇与郭威听了,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得一句话,史弘肇道:“难道你我弟兄走了鸿运,否极泰来,阴德显了?怎的女娘们一个个追将来要嫁?”郭威窘迫无地,起身叉手道:“郭威逃命之人,贫贱如狗,小姐金玉之体,恐配不上。”柴小姐道:“妾说配得上,便配得上。赵将军与了关防文证,我们只向太原走,躲过风头,方能做一番事业。如不答允,妾便去官府首告。”史弘肇撺掇道:“兄弟,你便允了吧。常言道天予不取,神明必厌。这一路怪事不绝,为兄却吃不得这吓。”郭威没奈何,亦爱柴小姐貌美决断,取出身边一文太平钱为聘礼,成了夫妻。柴氏拜了伯伯史弘肇,见了妯娌阎氏,连老家院共五人,忙忙上路,出泽州,北上太原——其时后唐天成二年,郭威二十有三,史弘肇二十六岁。史载柴后为庄宗宫人,庄宗崩后自归家,逢郭威于逆旅。郭威衣不蔽体,状况凄惶,柴氏有鉴人之能,知其必贵,遂下嫁,将这一大篇公案只湮没至寥寥数语。柴员外回乡,深怨女儿,又疼又恨,又不知其敛迹在哪里,无了音讯。柴氏取出嫁妆,购置一间小院,分为东西二进,自与郭威住了东进,史弘肇与阎氏住了西进,在太原隐姓埋名,待起天时,一年光景,史弘肇添了一子,起名史德统,郭威尚无后嗣。又数月,安跋岳因贪暴坏了事,海捕之事自不了了之,二人方复了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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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第五回赵弘殷徇私纵龙虎(3)

郭威与史弘肇本是惹事的太岁,闯祸的祖宗,因犯了事,一场奔波,勉强在太原安顿下来,二人郁郁不得志,又不愿靠柴氏人情关节,时候一长,蹭蹬依旧,说不得将那先时的手段都拿了出来,搅扰四邻,偷鸡摸狗,无所不为。柴氏与阎氏镇日价担惊受怕。

一日,二人又出门生事。柴氏与阎氏相坐,赶些针线,说些闲话。说到深里,柴氏不由长叹道:“嫂嫂,想我二人千里从夫,本指望嫁个英雄男儿,却不道他二人如此惫懒,而立之年,半事无成,将大好晨光尽荒废了。如今天下将乱,我闻得石河东图了先帝,恐今上猜忌,正暗地里招兵买马,以图大举,放了招贤榜。此是丈夫立业之秋也,我等何不规劝于他,图些上进?”阎氏曰:“妾无识之人,理会得什么?但凭婶婶行主张。”妯娌二人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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