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发生一种谨慎的不明确的关系,他叫我的名字,添上父称,说话的时候象对平
辈一样。
“您到铺子里去的时候,请替我买四分之一磅拉费尔姆烟丝和一百张维克托尔松卷烟
纸,另外买一磅煮香肠……”他交给我的钱,总带着手里的温热,拿着很不爽快。显然,他
害肺病,在世也不久了。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拧着黑而尖的胡须,沉静地低声说:“我的病
大概是治不好了。然而多吃些肉,那就会好起来,说不定,我会好的。”
他吃得很多,烟也抽得凶,除了吃饭的时候,总是不离嘴的。我每天给他买香肠、火腿
和沙丁鱼。可是外祖母的妹子,深信不疑地,不知什么缘故也幸灾乐祸地说:“拿好东西请
死神吃是没有够的,死神总是骗不过的。”
主人们用一种使人难堪的关心对待后父,常常固执地劝他吃这种那种药,可是背后却笑
他:“好一个贵族。他说必须把桌子上的面包渣子收拾干净,据说苍蝇是从面包渣子里发生
的,”小主妇这样一说,老主妇就搭上腔来:“是呀,真正的贵族呢。衣服亮亮的,都磨出
了窟窿,还在那里拚命地用刷子刷。真是个怪人,一颗尘土也不肯沾在身上。”
主人却好象在安慰她们:
“你们等着吧,老母鸡,他也不会久了。……”市侩们对于贵族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反
感,却不知不觉地使我和后父接近起来。捕蝇草虽然也是一种毒草,但它总是美丽的。
后父喘息在这班人中间,好象一条鱼偶然落进了鸡窝。这个比方虽然有点荒唐,不过这
种生活原来就是这样荒唐的。
在他的身上,我开始瞧见“好事情”——我那个永不能忘的人的特征,我把书中所见到
的一切好处,都拿来装饰了他和王后,把读书所产生的一切幻想和自己所有的最纯洁的东
西,都放在他们身上。后父同“好事情”一样,是一个冷冰冰的不可亲近的人。他对这家的
人,一律平等,自己决不先说话,回答别人的发问的时候,也特别客气而简洁。我很惬意他
教主人的样子。站在桌子边,弯着腰,用干枯的指甲敲着厚纸,沉静地教训说:“这里,必
须把托梁用铁钩连起来,减少对墙的压力,要不然,托梁会把墙压坏。”
“对啦,真是见鬼。”主人咕噜着。一会儿后父走开时,妻子向他叽咕:”我真奇怪,
你怎么让他教训。”
后父夜饭后刷牙,翘起了喉结漱口,不知什么缘故,使她特别生气。
“我觉得,”她发出酸溜溜的声音。“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你这样把脑袋仰到后
面,对身体有害呀。”
他殷勤地微笑着问:
“为什么?”
“……就是这样……”
他开始拿一把牛骨针剔他那微带蓝色的指甲。
“你瞧,还剔指甲呢。”主妇不安起来了。“快要死了,还在……”“哎。”主人叹着
气。“老母鸡,你有多少这种蠢话啊……”“你说什么?”妻子不高兴了。
老婆子每夜热心祷告着上帝:
“上帝呀,那个痨病鬼真是我的累赘,维克托又袖手不管了……”维克托模仿后父的举
止,慢吞吞地走路,贵族式地两手沉着的动作,挺好地系领带的方法,吃东西嘴里不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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