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喁喁私语并不比大声狂谈更好受些。我那个夫人是生活在四周敌视的空气中,可是我
不明白这敌视的原因,我感到苦恼。维克托说:有一天晚上半夜回家时,望了望玛尔戈王后
寝室的窗子,看见她穿着内衣坐在长沙发上,少校跪在她身边,替她剪足指甲,并用海绵去
擦干净。
老婆子咒骂着,呸的吐了一口唾沫。年轻的主妇赧着脸尖声地叫:“啊哟,维克托,也
亏你厚脸皮说得出来。可是那些人的行为也真呕人。”
主人没作声,只是微笑。我很感谢他的沉默,可是依然担心地等待着他会同情地加入这
场叫骂中去。女人们尖着嗓子叫着,不厌其详地向维克托问那夫人怎样坐着,少校怎样跪
着。维克托呢,又添油加醋地加上许多新的细节。
“他红着脸,舌头拖得长长的……”
少校给夫人剪指甲,我可看不出有什么可责难的地方;但是说他拖着舌头,那是不能相
信的。我觉得这一定是故意胡诌的谣言,于是我对维克托说:“既然这不好,那您为什么要
往窗子里张望呀?您又不是小孩子……”不消说,我挨了一顿恶骂,但是对这种咒骂我倒全
不在乎。我只想做一件事——想立刻跑到楼下去,跟少校一般跪在夫人面前,请求她:“您
赶快离开这所房子吧。”
现在我已经懂得了另样的生活,另样的人们和另样的感情和思想,因此这房子和房子里
的全体住客越来越激起我的反感。这房子里张着肮脏的谣言网,里边没有一个人不被人怀着
恶意谈论过。比方那个团部里的牧师,病歪歪的,瞧着也可怜,可是人家却说他是酒鬼、色
迷。又据我的主人们说,那些军官跟他们的太太都犯了奸淫的罪恶。那些兵士,一开口老是
那么一套谈论女人的话,这都叫人讨厌。其中最叫我忍受不了的是我的主人们,我看透了他
们最喜欢进行人身攻击的真面目。找人家的坏处是不用花钱的唯一的娱乐,我的主人们只是
因为要找这种娱乐,才把周围的人拉上闲言冷语的刑台。他们只当自己是在虔诚、勤苦、枯
寂地过活,因而要向一切人复仇。
当他们污言秽语说着玛尔戈王后的时候,我就感到一种不象小孩子的感情的激动,胸中
充满了对这种说背后话的人的憎恶,我想大声呵叱他们,恣意侮辱他们。有时候却产生一种
怜悯自己和怜恤一切人的感情,这种默默的怜恤,比憎恶更加痛苦。
关于王后,我比他们知道得更多,我很担心,他们会知道我所知道的。
每逢节日,主人们上教堂去做礼拜的时候,我一早便跑到她那儿去。她把我叫到自己的
寝室里,我坐在用金色缎子包着的小小的圈椅上,女孩儿趴在我膝头上,我对这女孩的妈妈
谈着看过的书。她躺在一张很大的床上,脸枕在两只合起来的小手掌上;她的身体盖在和整
个寝室中其他一切东西一样的金黄色的被子底下,编成辫子的黑头发越过浅黑色的肩头挂在
她胸前;有时候,从床上一直拖到地板上。
她听着我的话,温和的眼光注视着我的脸,似笑非笑地说:“啊,是吗?”
连她的令人好感的微笑,在我的眼里也只是王后的宽大的微笑罢了。她用柔切的低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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