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克列晓夫答应了,小心地咳嗽一下,又唱起来。
于是,一切琐事,一切无聊的废话和意图,一切庸俗的酒食店里的事,便很奇妙地烟消
云散了。所有人们的脸上涌出一种完全不同的生命的泉流,充满着爱与悲悯的、冥想的、纯
粹的生命的泉流。
我羡慕这个人,羡慕他的天才和他对人们的权力,而且他也很巧妙地利用了它。我很想
同马具匠结识,同他长谈,可是没有勇气走过去。因为克列晓夫用他白洋洋的眼睛奇异地望
着一切人,好象对于自己跟前的人,一个也不放在他的眼里。在他身上还有一种使我讨厌的
地方,妨碍人去爱他,我很想不在他唱歌的时候去爱他。他象老头子一样把帽子戴在头上,
用红围巾缠住脖子,好象是故意给人看,那样子实在讨厌。关于这围巾,他自己说过:“这
是我那可爱的女子织了送给我的,一个姑娘……”他不唱歌的时候,便大模大样地用指头抹
着死人一般的长冻疮的鼻子,人家问他,他只简单地、不大高兴地回答。有一次我坐到他旁
边,问他话,他瞧也不瞧我一下说:“滚开去,小家伙。”
在这点上,还是那个男低声米特罗波利斯基比他可爱得多;他走进酒食店,便以肩负重
荷的人的步子,走进角落里,一脚踢开椅子,坐下,两肘靠在桌上,双手托住蓬乱的大脑
袋,默默地喝上两三杯,重声一咳。大家一惊,回过头来望他,他依然托着头,用挑战的眼
睛望着人们。没有梳理过的头发,象马鬃毛一样披散在肿胖的红棕脸上。
“瞧什么?瞧见了什么?”他忽然粗声粗气地问。
有时人家回答他:
“瞧见一个森林鬼。”
有些晚上,他只是默默地喝酒,又默默地拖步回去。有好几次,我听见他用先知的口气
责备人们:“我是上帝的忠仆,现在,我象以赛亚一样责备你们。灾难到了亚利伊勒城;这
里,一切黑心的人,偷盗的人,各种可恶的人,活在卑污的欲念之中。灾难到了这世界的船
上,乘上一些卑污的人,驶到大地的每一处。我很知道你们,只是一些酒囊饭袋,世界上的
垃圾渣滓。可咒诅的人,你们多得无数,瞧吧,大地不会把你们载在它的怀里。”
他的声音特别洪亮,把玻璃窗震得发响。这非常受听众的欢迎,他们称赞这位先知:
“叫得好,长毛狗。”
他很容易接近,只消请他吃点东西。他要一大瓶伏特加,一碟辣牛肝,这是他最爱的,
常常吃坏他的嘴和心肝五脏。我请他告诉我,要读些什么书才好,他厉声直言反问我:“要
读书干什么?”
但瞧见我发窘,就温和地大声问我:
“传道书读过吗?”
“读过。”
“读传道书好啦。别的书都不用读。传道书中说尽了世界的知识,只有那些四方角的绵
羊才不懂,换句话说,谁也不会懂……你是谁,唱歌吗?”
“不。”
“为什么不?应该唱歌。这是最荒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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