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指着如今的幽地:“幽地亦有幽族,虽本源相同,亦是依月食血的,但跟祖母他们修炼的方向不大一样……你将他们理解为妖魔就是。他们崇尚力量,强者为王,而且不遵天地规律,认为人族是上天送给他们的食粮。彼时祖母退居幽地,他们不同意给祖母栖息之处,除非祖母在比试中赢了他们当时的王,浮灯。”“明白。”沈元夕神色钦佩地点头道,“这就是那个……另一个祖父。”三殿下惊叹沈元夕的领悟能力,点头道:“正是。在比试中输了的一方包括臣民,必须对胜者俯首称臣接受安排。祖母赢了,名正言顺做幽主,拥幽地,对幽族约法三章,人族的领域以及天地赋予人族的气运,幽族应不食不占不抢。”“他们会听吗?不会吧,人还需军力做威慑方能守规矩,幽族如此有能力,肯定不会乖乖听话,一定也有不得不遵从你祖母约定的理由。”沈元夕沉吟道,“是靠血脉吗?”“聪明。”三殿下惊喜道,“正是血脉。”幽族人的血是神奇且强大的,比肩仙人的执晴与沐光,将禁制写进了自己的血中。只要他们的血还在流动,幽族人就会因血誓,不敢越界争夺人族的地盘和气运。执晴与沐光陨落之后,血誓延续到了他们的儿子浸月身上。浸月在,血誓就还发挥着作用。此外,执晴与浮灯的女儿也承袭了血誓,朝花一门也同样对幽族有血誓束缚。变数,从朝花的子游两人越聊越投机,沈元夕了无睡意。三殿下也沉浸其中,等瞥见夜空的明暗变化后,他才想起自己讲这些故事的目的,是为了让沈元夕睡着。三殿下沉默不言,伸出双手,又把沈元夕按倒,盖上了锦被。沈元夕:“三殿下?”“你要睡觉了。”三殿下收起笑容。“我可能……”因为她投入,沈元夕更加睡不着了。“睡觉很重要,不睡的话,身体里的血液就会变冷。”三殿下如此说道。沈元夕疑惑道:“三殿下在说幽族吗?”“人也如此。”三殿下十分肯定,“睡不着不是好事,每个生命在自然衰落的最后,都会睡不着。到最后,血液停止流动,就消亡了。”沈元夕呆呆看了他好久,三殿下反思,自己的话可能吓到了沈元夕,没想到沈元夕称赞道:“三殿下总能说出我从未听说过的,有意思的怪话,真好。”她不停地看书,并非爱圣贤书,而是喜欢奇闻异事。三殿下就像个活的奇书库,藏着数百年她未听说过的趣味杂谈,出其不意给她惊喜。“……所以,睡吧。”三殿下向她保证,自己一定会在天亮前将她送回家。沈元夕以为三殿下在,自己会睡不着,但得到保证后,她悬着的心安宁了,属于他的气息包围着她。三殿下轻轻地拍着她,真把她当小孩子哄着,有时,他的手会轻柔地落在她的发上。
渐渐地,沈元夕的眼皮沉了,意识也黏连混沌了。快要完全陷进前,身体做了最后的挣扎,她的睫毛颤抖了起来,三殿下凑近了,不解道:“还不安心吗?难道要我唱安宁谣才可以?”这是他唯一记得词的哄孩子小曲,他听自己的外祖母,安贤太后哄刚满月的小公主时唱过。那时他八岁,问安贤太后唱的是什么,安贤太后回:“是歌谣,日月会井然有序的关照这片土地,每个人都能得到安眠,日升日落,平静安谧。”三殿下几度想哼出来,哄沈元夕安睡,但尝试了多次,他仍然难以开口。他虽喜音律,却从未唱过歌。半念半哼的,轻吐几个词后,见沈元夕已经睡沉了,三殿下慌不择路的跑了。总要有一个人失眠。三殿下又将长廊走遍,来回折返着,咬着手指,揉乱了头发。一会儿想起沈元夕听他讲幽族那些无趣冗长的故事时,亮闪闪的眼睛,红润的脸颊。一会儿又想到她聪明地抓到他的意思,与他一唱一和的默契模样。这就是命定的红缘。三殿下痴痴笑了起来。这种时候,沈元夕的血,他虽尝了还馋,但却不再饥渴。或者换句话说,是沈元夕哪里都好,连她的血都是他渴盼已久的滋味。老仆飘来,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直到被三殿下发现,他才慢悠悠回禀:“梓州的家臣到了。”三殿下停下脚步,道:“前院等我。”老仆在转身前,又道:“殿下二百七十年说的话,加起来,不及今夜说的多。”三殿下:“……”三殿下:“去备茶。”梓州离华京最近,梓州的家臣听到号令后,便在家族中选出了精锐,动身赴京。三殿下取来一卷竹简,这是宴兰公主所刻,上书十二个家臣之名和他们以及后人的镇守之地。这些家臣,其实就是宴兰公主的娘家人,只效忠宴兰公主。他们不管幽族纷争,只遵循三条誓约:只要宴兰公主还在,十二家臣就会效忠公主,听从公主安排。幽族若食言越界伤人,杀。守护华京白塔烟铃,也就是这片土地上关乎人族的气运之锁。先到的梓州家臣,先祖是宴兰公主的第一侍卫,名北回燕,后人继承燕姓,镇守离华京最近的梓州。三殿下见过十二个家臣先祖,也就是最初的十二个猎幽精锐。送他来大昭前,宴兰公主带他一个州一个州地认过去,告诉他,人比幽族想象的要强大。幽族还要靠血来束缚,才能使誓约生效,而人,仅凭信念,就可以世代遵守诺言,只因这是正确的道路,就能一直坚定地走下去。三殿下见到了北回燕的后人,是个姑娘。那姑娘身量骨架还不及沈元夕,只有十四岁,背着个比她人还高还宽的剑匣,熟练抱拳,介绍自己:“北回燕第十二代,燕帆。”“辛苦。”三殿下打量起她的剑匣。燕帆长着一双长眼睛,样貌比实际年龄要老成几分,说话也像个成人,可靠稳重。她按照家中所教的规矩,扎破自己拇指,在竹简上北回燕的名字下方留了指印。而后询问了今夜的战况,有多少人,什么规模。问过之后,她严肃道:“看来要告诉父亲,事态比我们想得严重,必须严阵以待。当然,最好幽主并未驾崩,三殿下如今有宴兰公主的消息吗?”三殿下:“母亲还活着。”“无妨,即便宴兰公主仙去,我们也会守诺。直白些说,三百年传承,家中和幽族结仇已深,我们这些后人,已经不是为了效忠公主殿下,而是为了守护家族而战。宴兰公主在与不在,幽族一旦越界,先杀的一定是我们。”她异常冷静,一板一眼说出这种话后,问三殿下对她有何安排。三殿下只道:“等。”他要等十二家臣送到京城的这些后人都到了,才能做具体的安排。其实叫十二家臣来,是为了把巡夜护百姓的事分摊给他们,好让自己集中精力对付真正有威胁的幕后之人。至于每个人负责什么,那要看他们每个人都擅长做什么了。燕帆怕三殿下看轻了她,替自己说道:“我虽不是家中最厉害的,但我善追踪近战,九岁时杀过两个袭人的幽鬼,有与他们对战的经验。”三殿下没有言语,他忽然抛出指尖刃,刀刃如柳叶飞向燕帆。燕帆剑匣应刀风而开,虽动作慢了半步,却也用一把无柄刀挡下了袭击。三殿下点了点头,勾了勾手指,让老仆来,而自己起身离开了。等三殿下走了之后,燕帆才长长松了口气,扬了扬眉。三殿下,名不虚传,确实美人。害她因太紧张,没能发挥好。老仆将她引给方管事,叮嘱:“不能越过前院,不能随意走动。”“这我还是知道的。”燕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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