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默默听她说着,拨着茶盖把杯口的茶沫滤到一边又滤回来,叶片沉沉降降,眼前雾腾腾的,逐渐浮现出她的面影,眉眼乌黛,笑起来弯成半轮明月,蹙起来拢着细风碎雨,两日里,时时走近他眼前,挥之不去。站在河堤的杨柳岸上,看着河面破冰,浅流淙淙,他想得很彻底,她是他的人,此生不变。
☆、升御前
皇帝想了想又道:“路过霸州,刚好碰见老豫亲王,拉着一帮票友在戏园子听戏,有个戏班子最近挺火热,儿再差人去打听打听,若真唱得好,请进宫预备着给您祝寿。”
太后不似往常那般闻戏见喜,被他看出端倪,“额涅昨儿晚上没歇好?”
淑太妃忙揽了话笑道:“还不是知道皇帝要回来,高兴的睡不着。皇帝说的戏班子是不是“玉满堂”?他们的戏我在浙江听过,听说这几日也跟着入京了,里面那角儿,模样儿好,嗓子也灵,是该请进宫来。”
太后面色大惭,刚说了句:“术廷啊……”就被殿外的四喜抢了声,“回万岁爷,内务府黍尔泰大人求见。”
皇帝皱了皱眉,“让他等着,回养心殿再说。”
小六子跟进殿暗瞥了屋内一眼,复低下头道:“回万岁爷,是急事儿,内务府有一案子,被呈报到了刑部,黍尔泰大人要跟您讨个主意。”
皇帝事觉不对,“什么案子?”
四喜捧着黄匣跪安,他取了其中的折子扫了两眼,抬起头正对上满屋寂然,心猛地悬到半空,一股火直窜到头顶,呵气成冰,从牙缝中迸出一句:“人眼下在哪儿?”
四喜帽顶子乱抖,“回……回万岁爷……”
皇帝怒火不胜,起身一脚把他蹬翻在地,只听得满屋子炸了音儿,“狗奴才!朕问你她眼下人在哪儿!”
四喜打了几个骨碌,忙跪直身,砸头不止,“回,回万岁爷,在……在慎刑司……”
皇帝冷笑着偏头往屋内扫了眼,闪身就出了门。众人皆被他阴鸷的眼神刮得瞠目结舌,太后满目哀戚,撑着头,摆了摆手道:“是哀家小瞧她了,真真儿是拨了人的命脉,叫个人跟上去瞧瞧。”
李玉禄躬了个身,静悄悄退出了殿。
小六子撑着伞跌跌撞撞地追赶,凉雨丝丝浇红了皇帝的眼睛,龙袍水角呼啦啦地掀起直抽他的巴掌。他从没见皇帝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一整个磨刀霍霍的架势,在宁寿宫都显形儿了,简直就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一路步履泥泞行至慎刑司,值班太监刚从值庐里抻了个脖儿就被门外的雷霆之势砍回了头,腿一麻就磕在地上请安。
皇帝一脚踹开他,拨开后殿的大门,几步跨近搂起墙角那只泥人儿,稀稀烂烂瘫在他怀里,凋落着眼皮,气若游丝。
他拘着她轻晃了晃,“尧尧,你醒醒。”她却阖眼不搭腔。
皇帝心里犁地似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耙地他心口抽痛,“尧尧,朕回来了,你好歹出个声儿,别吓唬朕。”
她眼睛剥开条细缝,微微地念了声,“宋齐……”
皇帝胸口阻了块石头,只顶得险些闭过气儿,小六子颤巍巍走进殿,回道:“万岁爷,奴才请了太医……”
皇帝缓了缓心绪,探手搭在她腕子上把了片刻,吩咐道:“备轿!先回养心殿。”言罢,捞了前襟别进腰带里横抱起盛苡道:“小没良心的!睁开眼看看朕是谁?”
小六子不胜唏嘘地往后退步,当真是长到心尖儿上去了,谁也摘不得!
她不应,两条腕子藤蔓似的绕上了他的后颈,浑身渗着凉气儿,勾头偎在他的胸窝里,皇帝不再言声,收紧胳膊出门一头扎进轿里,一干抬轿太监很自觉地把头垂低,小六叫声起,便飘着步子往前奔去。
黍尔泰立在正殿门口听着小雨飒飒下了一阵,方见皇帝从体顺堂跨步而出,王志和亦步亦趋地跟着,“……身子有些畏寒,湿气侵髓,一时有些气休,奴才尽心开两服药,喝下去驱驱寒,马上就能缓过来,主要还是神志上受到了惊吓,这才愈发加重了病症……”
仿佛没看见他似的,皇帝一踅身就往勤政殿里去了,黍尔泰忙跟进门,免冠扣了个头,却吃了冷遇,半晌听不见叫起。
皇帝故意晾他了一会,叫退王志和,方道:“你们工部今年有没有缺儿?”
黍尔泰是总管内务府大臣同时身兼工部尚书,皇帝问起部里的事务也很正常,只得压下满肚子的腹稿,硬着头皮回话:“回皇上,奴才下峰有个右侍郎的缺儿。”跟皇帝打了多年的交道,听这口气,没缺儿也得挖出个缺儿来!
皇帝点头,终于切入了正题,“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儿,没朕的旨意,内务府也能随便立案了?要不是有人把这事呈到刑部,朕简直就抓瞎了。”
黍尔泰真个的哑子吃黄连,说不出的苦,急忙道:“回皇上,奴才也是今儿才听说,觉着事关重大,忙找您商议,是奴才疏忽,致使下头人紊乱内宫事务,请皇上赐罪!”
皇帝语气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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