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书写也是简单,正面写的是“程浙之墓。”背后墓志铭的地方一字未动,一片空白。这也是程浙的遗命,碑上一字不书,就立下一座白碑。
程铮跪在坟前,盯着墓冇碑,心中暗道:父亲心中,果然还是遗憾非常,他果然还是放不下程家么?
静静地过了许久,程铮站起身来。往后看时,只见远远的围着一圈人,人数却比当初少了许多。那些散修大部分散去,但也有留下来看热闹的,只是比之刚才,多少保持着肃静。人群远远看着黑压压一片,人人面目模糊,也分不清楚哪个是心存恶意,哪个是保持中立的,谁是帮着自己的。
无论如何……
程铮再次跪倒,这回是向人群,朗声道:“多谢道友援手。”
众人见他行礼,不管心中如何想的,大多侧过身子,不受他这一礼()。大部分修士倒不是客气,一是心中被他刚才的样子吓怕了,不敢受礼。二是怕和他有什么牵扯,惹恼了不该惹的人。今天的葬礼就算过去了,谁知道今后怎样?
程铮起身,神色在一瞬间放松,好像从噩梦中解脱出来,又像甩掉了沉重的枷锁。从原本总是充满血丝的眼睛中,竟透出一种过尽千帆的淡然,嘴角也微微勾起一丝笑容。
慢慢走到程钦身边,程铮蹲下冇身子,从上面俯视着他,用一种极其轻松的口气道:“我说,堂兄,你怎么了?”
程钦刚刚从剧痛中缓过来,长出几口气,大声叫道:“少废话,刚刚你暗算我,你道我不知道么?”
程铮眯起了眼睛,用一种很随意的目光看着他,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用手指一挑程钦的脸,程钦想躲,没躲开,“你脸怎么啦?破相了?”
程钦的脸色陡然涨得通红,在他的右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那是前两天冯宜真在街上挑衅他,用鞭子抽的。他虽然比不上程铮俊美异常,但也是五官端正,一表人才,脸上有一道疤痕,自然气恼至极,被女人打伤的事更难以宣之于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程铮对他的窘态恍若未见,道:“刚才我仔细考虑了你的建议……”
程钦一怔,道:“什么……什么我的建议?”
程铮道:“就是移灵回本家的建议啊。程钦,我小时候就叫你吃些聪明药,你总是不肯吃,看,如今脑子越发不行了。”
程钦一怔,抬头看着程铮刻薄的神色,突然心中一阵恐惧——这不就是以前的程铮么?他怎么又回来了?
程铮慢悠悠的道:“可是棺木已经葬下去了,只要程家还有一丝脸皮,绝对干不出刨坟掘墓的事情来吧?若真是如此,程家几十辈子的老脸,都沉到太阴湖里去了()。可是父亲的衣冠遗物还在,我想送回程家本家,再在上阳郡立下一座衣冠冢。一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二来……”他本来神色肃穆,突然转为轻佻,拍了拍程钦的脸,道,“我舍不得叫你办砸了差事,回去挨你爹爹的板子啊。怎么样,考不考虑我的建议?”
程钦脸越发的红了,犹如滴血,瞪着他不说话。
程铮道:“叔父不曾召我,我不好上门拜见。不如你先去跟你爹说说。你我一起长大,我还能不清楚你的脾性吗?只要是我说的话,你必然是反对的。今天你也别忘了在你爹面前反对啊——我先提前谢谢你啦。”说着,哈哈哈的大笑,拂袖而去。
程钦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又惊又怕,仿佛看见那个从小压在自己头上,动辄欺负的自己哇哇大哭的程铮又回到了眼前。难道自己花费了一个多月好容易克服的恐惧症,又要重新回来了么?
程钧在远处看着,眉头微微一皱——这孩子又出什么幺蛾子呢?为了暂时把几个重要人物拖住,让葬礼进行的顺畅,他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刚才也出手相助,将程浙的棺木入土为安。就是为了将程浙灵柩这个容易被人辖制的因素排除,往后就可以放开手脚慢慢炮制。本来一切顺利,却听程铮又闹出什么衣冠冢来。
他还打算回上阳郡?
程钧疑惑之色一闪而过,紧接着想起一事,脸色微微一变——这小子莫非打的是那个主意?若是如此……
胆大妄为!
他一甩袖子,转过头去,就要离开。突然心中一动——刚才程铮发出飞剑的同时,还有人也同时发出了一道法术,那道法术不是他发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人也是在程铮这一边的。
是冯宜真吗?
冇刚才程铮像这边拜谢的时候,众散修不受礼,程钧受了礼之后,还了半礼()。他记得当时有人站在自己附近,不但没受礼,之后还再次行礼的。那是谁?因为程钧没有特别的关注,因此只有一个淡淡的印象,现在才想起来。
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没有收获,他再用神识搜索了一番,也没有结果。料想此人已经在无声无息之中悄悄离去了。
既然如此,自己也回去吧。
今天小小的乱象,不过是个序幕,关键的战役,还没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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