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金属液一被撕下,有的立刻退回液态,星星点点,沾在律若的肌肤上,有的还维持断裂银链的形态,绕在他的颈上、腕上……律若摔落进运输箱旁边,银发散进血泊里,手腕被一片铁皮挂了一下,涌出汩汩鲜血。
他却好似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痛,只抓住自己的喉咙,在剧烈地干呕。
异种嘶鸣着,伸爪要去抓他的手腕。
律若蜷身在舱板四处散落血泊碎肉中,抓住一块碎金属,横在身前。
金属片锋利的裂口割开他的手掌。
异种发出负伤的嘶鸣,介乎失控与绝望之间。
“滚。滚!”律若单手抓着碎金属,血顺着他冷白的手腕往下淌。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剧烈呕吐呛出来的泪水,沾在他的睫毛上。他银色的瞳孔如同被无影灯照亮的水银镜,尖锐,空洞。
异种向后退,向后退,一直退到机舱舱角。
它哀鸣着,近乎哀求地望着律若的伤口。
律若紧紧抓着金属片不放。
最终,它凄厉地尖鸣了一声,撞破机舱,消失在从天而降的城市热雨里。
宇宙深处,异种畸变时,遍布母巢表面大大小小的肉褐色孔隙急剧张大、收缩,涌出灰白的浑浊溶液。仿佛整个母巢都在贪婪无度地搜寻。在异种撕下自己的左爪,撞开机舱后,整个母巢所有孔隙,瞬间全膨破爆裂,迸发出无比愤怒的尖啸。
就好像——
如此急迫地要求异类个体吃掉律若,不仅仅是因为要同化、抹除异类。
更因为律若本身!
……………………
暴雨降落进机舱,带着星际时代城市习以为常的热岛效应,打在冰冷的舱板的时候,腾起茫茫的白色水汽。
血水、肉沫、碎骨,混成浑浊的暗红色河流,流过律若莹白如玉的身体。他的银发浸在污水中,像一湾被弄脏的银色河流。
金属碎片从他的手指中滑落。
雨水冲过手背淡青的筋络,顺着分明的指节,湍洗过没有一点的血色的指尖。
他睁着眼,瞳孔印出城市霓虹的光线,就像十几年前被卖给柯西诺家族的那一天。烟雾和远灯的光落在虹膜上,手指夹着雪茄的政客,一边解卡扣,一边挑剔新买下的货物,法律意义上的“父亲”站在旁边,诚惶诚恐地介绍。
……他三岁就能解开微观电路,六岁就能拆解光谱波动模型,能直接读出虹膜编码、基因编码、还有dna溯源地……快啊,快说!赶紧地,给大人表演一下。
热雨下大了,远灯的霓虹被折射成迷离的光,城市像浮在深蓝深紫深红的光海中。
……别怕,若若,没事了。没事了。
搭在脑后的手,修长温暖。
遥远的马琴星系转过了银河市的天际线,远处探照灯扫过的白色光柱,像光海里一掠而过的飞鸟。
柳轻轻踉踉跄跄,跌进机舱,看见雨滴进律若的瞳孔。
情感缺失的人,不会哭,不会叫,不会难过,不会恶心。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活着的机器,是血肉做的仿生人。
他们生来就被困在冰冷的深渊里,可他们不是真的不会疼,也不会痛。
他们只是发不出声音。
他们也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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