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在做什么,谷里人不知道吧?”想了半晌,还是决定先问这个问题。
“那是自然。要是让谷里人知道,七绝谷出了个‘天下第一花魁’,别的不说,师傅是肯定饶不了我的。”兰姑娘叹了口气。
“无论怎么说,我先替你瞒着。你赶快把这件事解决,这花魁总不能这么一直做下去。”画儿叹着气说。
“话是这么说,不过还是谨慎一点的好。我问你,你惹上了什么祸事,竟让宫里的人找上了来?”
“宫里的人?”
“是。前几日我在暗香楼,突然有一个白面无须的人来,拿了三颗明珠,说要让我办件事情,便是试探出你是男儿还是女儿身。你知道我的出身,那人我一看便知道是个内侍。当日不知道是你,又想着宫里的人是不能得罪的,就把这事给应了下来。直到那天晚上,见着进来的人是你,把我吓的不轻!你怎么会跟他们扯上关系来?”
“说来也是话长。”画儿叹口气,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痴缠,就避了过去,只说既然这件事解决了,以后再不乱跟人说话。两人又说了些话,画儿方遣晴霜晴雪送了兰姑娘出去。独自一人在风雨园,想到兰姑娘做的事,也不禁又是叹又是笑。七绝谷中出来的人,真真都是傲骨满身的,做出这种事倒也不奇怪。只是自己竟没有想到,那人的身份竟如此尊贵。本来只以为那是个王孙公子,皇亲国戚,却谁知竟是那万万人之上的天子来。思及至此,画儿不由更加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
事情到这里似乎就落幕了,画儿本以为从此可以风平浪静,在柳府里休息几天便可再出去的,却谁知又生出一件事情来。这日半夜,画儿与晴霜晴雪正睡得香甜,却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侍女们忙披衣下床去开门,只见一个小丫头子匆匆跑进来说:“太夫人夜里发起热来,上吐下泻的,好不怕人!云姐姐叫我来请姑娘去看看。”画儿忙穿戴了,带着晴霜晴雪往太夫人屋里来。到了那里,却见合家的人都在那里伺候着,原来风雨园离太夫人的屋子最远,故而画儿来的最迟了。
众人簇拥着画儿进了内室,便见太夫人半倚半躺在枕上,见众人过来,画儿坐下诊脉,便叹了口气:“孩子,又生受你啦!”画儿诊过了脉,再叫过绿云来,问太夫人今儿都吃了些什么。绿云不看太夫人脸色,只一一回明白了。画儿方略略放心,转过头却板起了脸:“太夫人既然觉得生受我了,就当遵医嘱,避忌讳才是。须知老人家的饮食是最该注意的,太夫人身子又刚调养过来。我都向您说过这许多次了,要忌辣,忌甜,清淡为上,少放油盐。我看云姐姐尽责,怎么反倒是太夫人又不爱惜自己身子来?那早熟的瓜果,不是养生之物,拿来尝鲜倒也罢了,怎么能吃那么些?太夫人自己不注重保养,便是再生受我几次也是没用的。”
众人听了方知道这是老人家贪嘴,才闹出的病,便纷纷上前劝慰太夫人以身体为重。画儿开了清理肠胃,去火退热的药方,着晴霜晴雪亲自去熬了,又盯着太夫人喝了药睡下,方回风雨园去。其余各人也自有主张,大少夫人和长宁传了府中厨子们来,将平日里太夫人的膳食忌讳都一一说了清楚,又叮嘱总管和太夫人房里服侍的人们,从此之后要严加控制太夫人的饮食,断不可再有此事。这般一闹,等各事情处理完,天也微微亮了。柳家主人不放心母亲病情,便告了假。帝皇自然也恩准了。
却说长公主日前一直惦记大公主绮英一事,这天看天气舒爽,便换了衣裳坐车往宫里来。先至御书房见了圣景帝,讨了一道圣旨,帝皇着高远捧了诏书同长公主往长庆宫去。
薛太后见长公主奉旨来领绮英,虽说她对大公主无甚感情,但人从长庆宫带走,她面上总归是不好看,因此上冷冷淡淡的。帝皇圣旨已下,木已成舟,薛太后没法,便着长庆宫总管太监同长公主去收拾绮英的物品。大公主原安置在长庆宫西偏殿里,长公主命尚宫女官们检点大公主的物品,却发现那些东西竟只剩下破旧的了,略好的都被宫女内侍们偷偷拿走,弄的一个七岁的公主孤苦伶仃,可怜见的。长公主大发雷霆,当即传了掌西偏殿的尚宫来问话,又大肆搜查一番,将那些查出偷了公主东西的带下去杖责。薛太后见她有圣旨在手,也不便来阻拦,长公主便带了绮英,上了七香车,往长春宫去。
将绮英在长春宫安顿好,又召了宫内的女官们来吩咐,往后服侍大公主只和服侍她一样,再不许出半点差错。众人见向来温和的长公主今日大发雷霆,均被震慑住,只奉了懿旨小心侍奉大公主罢。
长公主将这些事情一一做完,方到养心殿缴旨回话。早有人将种种情景回奏,圣景帝虽不喜绮英,但也不曾料到那些宫女内监竟如此大胆。下了圣旨令严惩,一时大内震动,各宫均战战兢兢,不敢妄动。长公主到了养心殿,请了圣安,心中也略略平静些,便将绮英安顿在长春宫一事回奏了。帝皇微微颔首:“以后也烦劳皇姐费心了。皇姐可还记得柳府的太夫人?”
长公主想了一想,方笑道:“自然记得。柳太夫人原是先皇的表姑,宗室郡主,后来尚了柳家。这位夫人性情最是爽利,先皇也是极尊重的。”
“朕听闻柳太夫人病了有几年,请太医医治不见好转,前些日子方有起色。今日柳卿上奏,因母病而告假,想来柳太夫人又不适了。既是皇室长辈,皇姐这几日若得空,便去瞧瞧罢。”
“臣妾遵旨。”长公主在座上微微欠身,知是帝皇见她恼怒,便命她去柳府探病,舒缓心绪。便又问道:“这说起柳府,臣妾倒想起几日前博雅楼上遇到那位柳家小公子来。不知陛下可有了眉目?”
帝皇手中御笔一滞:“朕命人查了清楚,是个男儿。皇姐到了柳府,无职外男是不能随意见的,想来是见不着他了。这等人才不可埋没,只过几日朕再召他来奏对。可惜年龄尚小,再历练几年,便召他入朝罢。”
“陛下说的是,臣妾今日无事,正好去柳府探病。”长公主请了安退出,轻骑简装往柳府来。
“臣妾拜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将长公主迎入府中,在正厅中行了大礼,再至太夫人房中,几位有朝廷诰封爵位的夫人再次拜见。
“诸位夫人快请起。我今日悄悄的来,就是不想受这些繁琐礼数。我是来探病的,咱们只当是亲戚,不分君臣。太夫人身子不适,快请床上躺着罢。”长公主忙扶起柳太夫人,丫鬟接过手去,扶太夫人靠在床榻上。众人叙了一会子话,长公主便笑道:“听说贵府还有三位未曾出阁的千金,不知在哪里?可否唤来让我瞧一瞧?”
“丫头们顽劣,又无封无职,不敢擅入。这就叫她们来罢。”太夫人随即向侍女们吩咐:“请三位姑娘去!连画儿姑娘也请了来。”众人答应一声,太夫人方向公主笑道:“画儿是柳家的远房小姐,现居这里。连我这病也是她医好的。这小人儿不知道比我的孙女强多少倍呢!”说话间,长宁三姊妹先挑帘进来,向长公主蹲身行礼:“长公主千岁!”长公主忙叫起来,仔细端详,越发觉得三姊妹可爱秀丽,不由称赞了一回。却又见帘子挑起,走进两个眼熟的侍女来。再一定神,可不正是博雅楼上那两个女子?
长公主心下剧震,却见挑帘处又走出一个身量娇小的温雅少女,蹲身一拜:“长公主千岁。”看容颜气度,声音举止,宛然是那日博雅楼中的小公子!这一惊非同小可,长公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画儿蹲身在那里有了一会儿,听不见叫起,只得继续维持这个姿势,心中暗暗叫苦。长公主勉强压住震惊,方察觉自己忘了叫起,急忙说一句“平身”。画儿听了这个声气,竟是博雅楼中那个蒙纱女子!只吓得倒退两步,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晴霜晴雪听得熟悉语声,也吓了一跳。两人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忙上前扶起画儿来。画儿此时真真是不知所措,再没料到又横生枝节。一时只呆呆地看着长公主,两人竟相对无言。屋内众人看出事有蹊跷,又不敢出声询问,只好压下心中疑虑,静静等候。
“博雅楼上一别,今日再见,姑娘竟给了我一个大惊喜来。”摒退了众人,只留下画儿与晴霜晴雪,长公主心中初见的震愕过去,却又惊奇万分。这样一个稚弱的小姑娘,竟是这般聪明,且不说博雅楼上奏对,她竟能瞒过了帝皇去。
画儿深吸一口气,定定心神:“小女大胆,瞒天过海,还望长公主垂怜。”她虽知道那日楼上,自己面对的是当朝圣景帝,但看他身边女子是少妇装扮,后想来是嫔妃,再没有想到竟是长公主的。今日太夫人着人来请,说是有贵客到,又不能不去。这一飞来横祸,却不知如何消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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