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这么讲话呢?我跟你们一样,都是给人打工的,也是受害者。”他把“受害者”三个字,还故意强调得很重很重。
寇铁就说:“那你当天晚上为啥也跑了?”
“什么跑了?”
“力、完晚会,你们就都不见人了。”顺子说。
“管事的都不见了,我们这些打工的还留着干吗?我们不得去追他吗?听说他还欠着你们地方的钱,我们等着挨揍吗?”这家伙说得滴水不漏,并且还委屈得比谁都委屈地说:“欠你们几个钱,你知道欠我多少吗?一百万哪?我就权当是为你们西京的精神文明建设做贡献啦,知道不?不过这骗子还得找,口自们共同找,不管谁先找到,相互通个气,不能让坏人得利,好人受气呀!”
为这事,寇铁还专门去找了出资办晚会的那个企业,希望他们能出面,通过公安机关,把这个冯导好好盘查盘查,结果企业的头儿说,你别小看了这伙人,都是有来头的,关系盘根错节,他们也不想再纠缠这事了,弄得寇铁也没了主意,只好作罢。顺子他们,就更是只能把这伙人白瞅两眼半了。
关键的关键是,这次再不能上当受骗了。
小剧团虽然请了几个大腕,但具体事情,还是那个团长拿着的。团长在剧组中,也就是个小剧务,被外请来的导演、舞美、灯光师们喝来唤去的,好像也有了一肚子的委屈。团长姓蓝,顺子就叫他蓝团长。在装台到半夜时,他借机给蓝团长聊了几句。
他说:“你们这次世事弄得大呀,我看省上剧团也搞不起这大的团场。”
“唉,谁知是个啥德性,反正钱没少花。”蓝团长说。
“恐怕少不了一千万吧?”
蓝团长惊异地把他瞅了一眼,“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都装了快二十年台了,一台戏的阵仗,朝那)L一摆,我就能估摸个八九不离十。你们是咋和这帮人联系上的?”
“谁知道,我都是具体干活的。反正有人联系,有人出钱,我们只把戏排好就是了。”
“是个啥戏吗?”顺子问。
“又是开矿,又是致富,又是唱民歌的,反正我都看不明白人家想说啥,就是场面大,人多,布景拥得实,灯光特花哨。”
他们整整装了七天台。后边的钢架子通天接地,前边的台口,端直延伸到了观众池座。顶上的吊幕,也全都升了上去,一个大盖板,从后台一直盖到前台,可以电动开合,合起来,是一个煤矿隧道拱顶,裂开来,是一道峡谷的天缝,中间发生瓦斯爆炸,那个盖板竟然粉碎成若干小块,变成七零八落的碎石了。看着也确实让人惊惊震撼。
舞台上,上的人委实多,光演员足有二百多,最多时,后区的钢架子上,就站了上百人,一层一层地往上排,最高一层,观众只能看到他们的脚。前边还分了好几批人,在舞台上过场。顺子问这些演员都从哪里来的,蓝团长说,都是当地雇的,一人一天一百二十块,管吃管住,导演就要的这种原生态效果。第一次排练时,竟然还有一个腿有点毛病的,也参加了过场,导演就喊停,问是咋回事,并把蓝团长美美骂了一顿,嫌挑演员不严肃,说这是搞艺术,不是逛自由市场。蓝团长就急忙解释说,一天一百二,男演员不好雇,人头实在凑不够。导演就只好把那位调到后区当“站桩”去了。但几个主要演员,都是从外地雇来的名家,听说排练一天,一人要五千,演出一场,有要十万的,八万的,最少也得五万块,蓝团长就希望赶紧演,一演,好把这些“瘟神”送走算了。
在演出的前一天下午,剧团就把票都送出去了,并且在西京城打了好多广告,都是“国家一流创作团队,全球倾情震撼上演”的字样。为了池子能满座,他们还跟剧场协商,硬在一千二百个座位的基础上,多发出去了五百张票,但到第二天真正开演时,还是只坐了小半池子人。
大幕拉开的一刹那间,声光电与舞台装置的别开生面,也确实赢得了观众长时间的热烈鼓掌,但当第一场戏演完,就有人在慢慢退场了。顺子装完台,虽然累得够呛,可还是坚持窝在后边看戏,一来,他想看看他们装的台,到底能玩出多少花样来,二来也想看看,花这么多钱搞的戏,到底图了个啥?装台人都把那些特殊能动的布景,叫“机关布景”,由于所有的“机关”部分,自己都是清楚的,因此在演出变化过程中,也给自己带来不了多少新鲜感。他发现,就连观众,似乎对那些变幻多端的舞台装置,看着看着,也失去了兴趣,“瓦斯爆炸”,把舞台顶端炸得千疮百孔时,也再听不见掌声了,当戏演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又有一些观众起身离席了。
戏不叫戏,人家叫民歌剧,唱腔都是请京城大腕设计的,音也是在京城录的。顺子还是叫戏,戏情是说一个地方穷,最后终于找到了矿,找到矿的人,是一个领导,群众都叫他“王救星”。里面还写了一个矿工,和一个能唱民歌的女人的爱情故事,那个矿工在“瓦斯爆炸”时,跟一群男人埋在了里面,硬是让这个女人和一群能唱民歌的女人,把他们唱醒过来了。这场救人活动,是“王救星”亲自指挥的,最后“王救星”也参加了民歌大合唱,人就都被救出来了。舞台上用声光电,制造了煤浪向外滚滚,钱浪向回滔滔的效果,最后,大家都富起来了,就开始打腰鼓,二百多人的腰鼓阵仗,从台上打到台下,直打到人耳朵阵阵嗡响时,戏才结束。那腰鼓阵势,倒是又引来了一些掌声。顺子还故意朝几个西京城的老戏迷跟前凑了凑,看他们都是啥评价,结果一个比一个骂得凶,有的说是“钱烧的来”。有一个戴眼镜的说啥子:“这就是最典型的空壳戏剧。”还有一个说:“患花爷钱不心疼。”顺子就再没往下听了,他最担心的,还是劳务费不敢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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