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林还不满五十岁,离退休早着呢。从现在的情况看,他矿长的椅子坐得很稳,短期内没有挪窝的迹象,而且就算有变动,大概也是晋升为局领导,依然无法摆脱他对我前途的影响。
我林子龙虽然年轻,人生阅历很浅,职场经验不多,但不是没脑子的愚莽之人,不会做自毁前程的蠢事。
一夜无眠,我想的最多的是,未来一年,甚至是两年三年的时间里,自己应该怎样做,才能让修造厂活下去,活得一天比一天好。
成功了固然皆大欢喜,你好我好。
修造厂恢复了生机,工人们有活干,能按时领到工资。自己积攒了基层工作的履历,也有了拿得出手的政绩和口碑,为以后的发展打个良好的基础。
其实,我想的更多的是,失败了怎么办,自己能落个什么下场。
矿机关的干部都知道,修造厂积重难返,连续三年是矿上的亏损大户。最近两年,更是走马灯似的换了三个厂长,却连一点起色都没看到,现在已经到了苟延残喘,随时都有可能树倒猢狲散的地步。
不然,杨树林不会说它是匹垂死的、只剩了一口气的病马。
在同龄人中,我算是对自己认识比较清楚的。
除了专注,除了自律,除了努力,我不认为自己比其他人更聪明,更有能力。
三个前任前赴后继,想尽办法也没有挽救回来的修造厂,在自己的手里,有多大概率能咸鱼翻身?
虽然杨树林说了,他会全力支持,让我放开手脚,在修造厂大干一场。但我心里清楚,在全行业惨云笼罩的大环境下,榆树坪矿自身的日子已经过得捉襟见肘,能给修造厂提供的支持不会太多。
自知没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对修造厂能不能起死回生,我没有一点信心。
所以,从现在开始,还是尽量低调行事吧,别当显眼包,争取一年后灰溜溜重回机关时,少收获一些讥讽和嘲笑。
按惯例,下属单位主要领导履新,至少要有组织部领导陪同,当众宣布任职文件。当高部长准备要送我上任时,我苦笑着对他说,今天就不劳您的大驾了,修造厂主持工作的副厂长我认识,还是让我一个人悄悄过去吧。
其实我心里想说的是,自己注定不会被修造厂的人待见,别让领导您被连累,伤了老脸。
修造厂不仅是大家眼里的边缘单位,最不受人待见,位置也在矿区边缘的角落里。
在矿部大院两公里外的山脚下,有个当年建矿时基建单位遗弃的大院,这个院子就是修造厂的所在地。
依山坡地形围起来的院子很大,也很冷清,既看不到人影,也听不见机器的轰鸣声,只有冬月的寒风,卷起的片片枯叶在半空中飘荡。
副厂长孙建成接到了高部长的电话通知,一个人站在大门口等着,把我带进了厂部办公室。
孙建成我很早就认识,他原来是采煤队队长,在井下因公负伤,落下了残疾,一条腿行动不太方便。
像他这种因公致残的情况,按政策可以提前退休。因为家里经济困难,他给领导提出了不想离岗,想继续上班的要求。
在岗的工资和各种补贴奖金加起来,比单纯的退休工资和伤残补助,每个月要多上百块钱。
榆树坪矿领导还是有人情味的,对老孙这样的劳模区队长挺照顾,安排他来到修造厂当副厂长,继续享受副科级的工资和福利待遇。
孙建成五十出头,两鬓斑白,满脸皱褶,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打眼一看,就是个实在人。
作为修造厂唯一的副厂长,在厂长撂了挑子,不辞而别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当了十几天临时负责人。
说是负责人,其实也没什么需要负责的。
停产一个多月了,不用安排生产任务,不用采购材料配件,也不用为跑计划和结算货款挠头。
所谓负责,只是把大门看好,别让工人把厂里的机器设备当废铁给卖了。
厂部是一排青砖到顶的平房,磨损得坑坑洼洼的门廊,和木门木窗上的斑驳油漆,无不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孙建成把我带进平房中间一个办公室,给屋子里的人介绍说,这是咱厂新来的林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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