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上的欢笑声为之一滞,朱彝尊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笑道:“确有此事,怎么,阿哥这是?”
“朱先生!”容若急的变了声:“按照朝廷法规,学士不能独自入库。”
朱彝尊是真的神情轻松,解释道:“我只是带人抄了两本书,最近我打算写一本书,需要看一看地方进贡书籍。所以才去了书库,这没什么吧?”
胤禔瞠目结舌,容若也不知该说什么,还带了人进去?这真是,他张着嘴不知说什么才好。
曹寅却道:“阿哥提起这个事儿,必是听说什么了,是不是?在座都不是外人,若真有什么,阿哥给他们提个醒也是好的。曹寅足感厚恩。”
“别别,我就是要提醒先生的,子清侍卫不要这样。”胤禔就道:“朱先生或许不知道,高士奇最近和翰林院掌院牛钮走得很近,我的小太监几次瞧见他们窃窃私语,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而且,据说牛钮还问过武英殿的小太监关于朱先生抄书的事情,我以为,朱先生还是小心为妙。您带了人去,纵然小太监不在意,可难保别人没瞧见。”
曹寅也道:“大阿哥这么说的话,我也觉得朱先生该小心,您在南书房没有和高士奇混在一起,如今又得皇上青眼有加,高士奇只会嫉恨您。”
“岂止嫉恨。”容若慢慢道:“他会千方百计的将你赶出去,哪怕皇上偏袒你,到时候也无法救你。朝廷体制在,皇上无法为了先生修改规矩,那么,先生能受多久这种挤兑呢?”
关于这一点,大家都很信服容若,因为明珠就是这种人。看明珠的手段,就能猜出高士奇打算干什么。众人都在颔首,担心的看着朱彝尊,朱彝尊也终于认真起来。
朱彝尊来应试博学鸿词科,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他觉得与其坐困愁城,不如站出来做官。辅佐皇帝,造福百姓,也是天下受益。
想五代之时,辽主耶律德光攻破汴梁,被宋儒羞辱成“长乐老”的后晋中书令冯道,在城外朝见耶律德光。二人自冯道出使契丹之后,再次见面,不想是这种方式。
耶律德光在帐中从容问道:“天下百姓,如何可救?”
冯道冷静的回答:“此时百姓,佛再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
最终,耶律德光严肃军纪,约束部下,中原百姓不遭兵祸,得以保全。朱彝尊就想,为天下百姓计,他难道不能学冯道吗?爱惜个人的名声,自己羽毛洁白无瑕,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这样的话,或许高士奇打算指使牛钮将事情捅到皇上那里去。”朱彝尊叹道:“可我做都做了,难道要矢口否认不成?再说人证,旁证,这次不能抵赖的。”
一直沉默着不怎么说话的顾贞观开口了:“在下倒是觉得,这事未必不能遮掩过去。
“顾先生请说。”曹寅马上道:“若是我们能帮上忙,也会帮的。”
“首先是那个抄书的人,他手上不会有什么底稿吧?”顾贞观道:“只要没有底稿就不要紧,竹垞兄寻个机会,在皇上面前将写书这件事过了明路。”
“然后再过个一边半载,兄续写此书,应当可保无虞。”
很久之后,容若好奇的问过顾贞观:“先生为什么过了明路,高士奇就不会算计朱先生了,他会那么善罢甘休?”
“明相继续攻击过索额图吗?”顾贞观如此回答,容若为之默然。
“在座几位也是,要小心些。”严绳孙也道:“我看如今的形势,已经不像先帝那会,从南北士人互相攻讦,而变成了南方士子内部互相挤兑。”
“是啊,照这么看,他高士奇恐怕想把不和他一路的都要挤兑走。”吴兆骞叹道:“一转眼这么多年,都在高兴南方士人入朝,可这个局势不妙啊。”
他们当然不知道,在某个时空中,这些博学大儒的确在入朝不到五年左右的时光里,陆续或心灰意冷、或受到惩罚,都回家去了。
不过,没有什么男主光环的胤禔却表示:“照这么说,如果要安生做官,要么把对方先赶走……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做官做的可真难。”
这话给曹寅提了个醒,他微微笑了一下,却道:“阿哥别担心了,我们想办法的,诶,阿哥也该回宫了吧?”
“诶唷,时间差不多,我该走了。”胤禔看了一眼天色,起身告辞。众人一直将他送到门口,胤禔再三表示别送了,他们才停步。
“可是欠下阿哥大人情了。”朱彝尊叹道:“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谢谢一个满洲皇子。”
“别说这些了,倒是先想想,方才梁汾的主意到底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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