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姚秘书眼睑上的湿气说收就收,换成嬉皮笑脸:“以为您出事了,或者咱们公司欠债破产要倒闭您跑路了都不管我们。”
&esp;&esp;“胡说。”严小刀面露揶揄之色,“还得伺候着你们一群难养的妖精,我哪敢倒闭?”
&esp;&esp;姚秘书噘嘴:“那您是为了逃红包么?我三天以后婚礼,您到底参加还是不参加?”
&esp;&esp;严小刀:“老子还能欠你红包?”
&esp;&esp;姚秘书另有一番死缠烂打:“那您顺便出场做个伴郎?原先定好的伴郎竟然闪婚度蜜月去了放我鸽子,求您了,救个场吧!”
&esp;&esp;“我也闪婚了。”严小刀埋首在文件纸上龙飞凤舞地签下大名,眼皮都没抬。
&esp;&esp;一道雷劈了办公区。
&esp;&esp;临湾方圆两公里的cbd商圈头号钻石王老五,莫名失踪几个月原来闪婚去了。一群男男女女从各个方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抢占住老板办公桌旁的空位,严小刀尴尬地咳了一声:“你们要干吗?别起哄。”
&esp;&esp;恋爱中人都是这副德性,但凡心里揣着美事,眉梢眼角一定嘚瑟挂相儿,咱们严总也不能免俗。严小刀刻意板脸都遮掩不住嘴角时不时抽动出的柔情蜜意,原本硬朗的侧面轮廓显出几分柔软……他含蓄地用一句话封住这伙人的八卦之心:“就是有对象了。等我娶媳妇那天,敞开门来让你们看个够。”
&esp;&esp;严小刀下班从办公区离开时面带从容的笑意,健步如风。
&esp;&esp;电梯门在身后缓缓阖拢,笑容收敛消失,心事重新填住他眉头上纵深的纹路。
&esp;&esp;跟公司里一群年轻人随意插科打诨开个玩笑,这样轻松惬意的生活状态是奢侈的享受,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被一些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击碎平静的水面……
&esp;&esp;手肘搭在车窗边沿上,严总点燃一支烟,拨通熟记在心的电话号码。
&esp;&esp;才响墓园心曲
&esp;&esp;当天事后,据留守回马镇盯梢的兄弟汇报说,县里某位芝麻官小领导带人进村儿视察了,只是严氏一家人已经全数搬走离开,就没能当面碰上县里过来的领导。
&esp;&esp;出乎村民意料,这位小官不是过来兴师问罪,或者再拆谁家房子,竟然是来道歉赔礼的,好像敌方的内部出现了严重意见分歧,唱白脸和唱红脸的就不是一拨。
&esp;&esp;“谈副局,再往里面的路昨天被挖掘机压坏了,咱们车开不进去,您看这……”司机回头小声说,其实就是不想进去。
&esp;&esp;“没关系,没关系的,我自己走进去。”男子讲话声音低沉柔软,穿着一身规规矩矩的白衬衫和黑长裤走下车去,典型的基层干部。这男的看起来没什么出入排场和架子,自己提了一只半新不旧的黑色公文包,右手还端着一只保温杯。这保温杯他走到哪都随身拎着,里面沏一壶凉茶。
&esp;&esp;焦躁的蝉声此起彼伏,声音是从村口浓密的树冠上奔放地漫射出来,刺穿火烧火燎的空气,有一两个火星就能燃起来了。
&esp;&esp;被称作谈副局的县官,大名叫作谈绍安,刚从外地另一个岗位上调过来的,还不到四十岁。这人身材保持不错,一张清润瘦长脸。如果悄悄把岁月留下的皱纹痕迹刮净抹平,依稀能瞧出年轻时长得不错,是眉清目秀的美男子。
&esp;&esp;谈绍安一路踩着碎石,翻越大山一样翻过两座瓦砾堆,还要设法越过村民设置的几道障碍物。这些障碍主要由坍塌墙体、破旧家具、草料堆以及垃圾组成,原本是要阻止挖掘机再次杀进村子攻城掠地的。谈绍安把挎包斜背在身上,一路像红军远征一样,手脚并用爬过障碍物!
&esp;&esp;谈绍安衬衫背后洇出一片胶着狼狈的湿点子,全部黏在后心上。这人没有抱怨,撩开被汗水浸润的头发,掸掉裤子上一大块灰尘,继续往村里走,撇下身后一群怨声载道的跟班。
&esp;&esp;“就是谈副局非要跑过来,跟那帮人聊什么聊?”
&esp;&esp;“那些人也就认得钱,拆了谁家房子给补点钱不就完了!这大热天的……”
&esp;&esp;“新调来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呗,认真着呢,且看他折腾吧……”
&esp;&esp;独自走在前面的谈绍安,好像没听见身后这群办事员的抱怨和牢骚。暴力拆迁这档子糟心的事,显然也非他所愿。
&esp;&esp;……
&esp;&esp;当天,谈绍安副局长顶着一副俊朗谦和的面孔,走街串巷走遍了半个村,弯着腰迈进一户又一户村民的屋门。直接吃冷眼白眼闭门羹的状况不少,被一筐烂白菜叶子兜头盖脸打出来的情况都有,还有一回,碰上几个最能胡搅蛮缠的大妈,扯住袖子不让走,哭天抢地足足哭诉了半个钟点。几个乡下妇人没有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的一套礼仪,有求于人时撒泼打滚都十分擅长,坐地抱住男人的大腿,几乎将谈副局的西裤揉烂撕成一条一条才肯罢休……
&esp;&esp;谈绍安迈进余仲海的家,带着礼品,对余家老两口安慰致歉,聊了很久……这份态度,跟之前一群拆迁队的凶神恶煞确实天壤之别。
&esp;&esp;据说,这人站在严宅废墟上放眼四顾,十分遗憾,再低下头时,在刺目的阳光下突然发现破碎瓦砾中有一点鲜艳的东西发出光泽,只露出木质的犄角。
&esp;&esp;谈绍安蹲下身,扒开石头堆,捡出一幅摔碎的相框。
&esp;&esp;这是严氏一家最近拍的两张照片,严小刀和凌河结伴前来,陪养母去基督堂做礼拜时照的。
&esp;&esp;其中一张照片,严小刀轻松随意地搂着严氏肩膀,母子二人笑得开心爽朗。
&esp;&esp;另一张照片,严小刀与凌河在教堂里四手联弹。二人当时被唱诗班的姑娘偷拍了,严氏瞧见照片如获至宝,很满意地打印出一张专门摆在客厅饭桌上,逢人串门拿出来显摆一下自家帅气的儿子。严妈妈认为,这两个俊俏的小子是赏心悦目百看不厌,值得每天吃饭时候瞧着。
&esp;&esp;谈绍安就蹲在废墟上,不知不觉腿都蹲麻了,陷入惊讶和疑惑。
&esp;&esp;他盯的是凌河,照片上原本以“大绿叶”姿态用来衬托严家“严小花”的凌先生。直晒而下的阳光让他头昏眼花,趔趄了一下没站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废墟里。
&esp;&esp;这张脸确实走到哪都不会错认,这像是凌煌老板的儿子凌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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