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应该讲东京话。”
于是,大家说到自己时都以“我……”来开头,听起来温文尔雅。可我一不小心就说“俺……”,结果招来大家的一通嘲笑。
在千鸟旅馆,员工们对来自本县的客人可以使用方言,而接待近县以外的外地客人时,老板要求必须使用标准语。
可是信子跟客人熟络以后,聊得投机时常常会忘了规定,冒出本地的土话。这种情形也和小说里一模一样。
“我们打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想要说一口标准语很不容易。不说从小习惯的土话,舌头总会不听使唤,自己想说也会表达不出来。”信子曾对熟悉了的客人这么诉苦。而远道而来的客人则笑道:“这样反而好”,“十分新奇有趣”。信子并不认为客人是在嘲笑她。
下坂一夫嘴里的土话就少得多了,即使是跟信子见面也是如此。他明显讨厌本地方言。信子认为,这是他写小说的缘故。
“喜欢林芙美子的人都是些俗不可耐的人,你也是。”下坂一夫时常从他的尖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冷笑。
他今年二十九岁,留着长长的头发,但不是嬉皮士那种脏兮兮的发型。他的头发从头顶中央分开后向两边披下来,正好盖住耳垂。他还在头发上稍稍抹一些发油,但不多,不至于粘上灰尘。他还会时不时为了装酷甩一下遮在前额上的头发。
他的身材不错,脸颊宽阔,眼睛深邃内陷。他很为此自鸣得意,认为其中隐藏着一种文学气质的忧郁。
他为祖传的陶器店家业感到自卑。其实,下坂一夫家经营的陶瓷店是市内一流的,他家宽敞的店门口摆放的都是色泽精美的伊万里烧[2]。茶杯、陶钵和食器,这些高档的陶器堪称艺术品。他跟父兄学了些生意经,但总觉得这种事情毫无文学趣味,只是不得已应付一下而已。
六年前,下坂一夫的名字曾一度出现在东京的文艺杂志上。不过,那并非是他在那本杂志上发表了什么作品,而是因为一个大分县出身的著名作家有意偏袒九州地区,在那本杂志上半开玩笑地发表了一篇文章,文中提到了他那些平时动动笔头的朋友以及搞同人杂志的年轻人。
一直以来,九州各地就“作家”“诗人”辈出了。那位大分县出身的著名作家在文学杂志上写道:“A地区的××作家创作活跃,B地区××诗人正在默默地酝酿诗魂。”于是,被点到名的人就以为自己具有“作家”“诗人”头衔,已经闻名于文坛。
因此他们在面对初次见面的人时,往往也不通报自己的家业或所从事的职业,而是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是××作家”或“是诗人××”。
至于下坂一夫,那位著名作家也曾用二十六个字对他进行了概括:“唐津市的青年作家下坂一夫则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奇异风采。”
因此,他在作自我介绍时也不说自己是“陶艺店的下坂”,而是手捋长发道:“我是作家下坂一夫。”
“这个月懈怠了,没有好好工作。”
他所指的“工作”不是帮家里做生意,而是指写稿子。
他轻蔑地将信子所喜欢的林芙美子的小说贬入庸俗之类,认为那些小说“没有高雅的文学性”,“心理描写低俗不堪”,“文章缺乏知识性,行文毫不精炼”,更重要的是“没有根据文学性的哲学理念,构筑起深远且形而上的美感”。
“推崇她的方言对话可不行啊,如果不将这种低俗的东西从小说中驱逐出去,日本的文学又怎么能提高品位呢?只是把人们日常所说的话直接搬到小说里,怎么会有创造性的美感呢?”
下坂一夫的文章中也会夹杂一些当地的土话。不过,这一点先暂且不论,在信子看来,他那夸夸其谈的文学主张和他发表在同人杂志上的作品很不一致。成堆生涩难懂的术语、陈旧不堪的老生常谈、单薄的人物性格、不知所云的心理描写、生硬枯燥的人物对话、一点也不生动的场景、意思不明的文字表达,还有味同嚼蜡的情节内容……
唐津不同于坊城这样的小渔镇,有三家像样的大书店。每家书店都有卖各种文艺杂志,每种就有六本,通常能售出一半。下坂一夫每月都订阅其中的两份杂志。
在千鸟旅馆,除了小寺康司以外,四楼空无一人。他在房间里像悄无声息的影子一样待了六天。
他的矮桌上铺着稿纸,可老没见他动过笔。信子每次到锦之间去时,总见他两腿伸在移动式的覆被暖炉里看书,要不然就是仰面朝天地躺在榻榻米上。他有时脸色凝重地盯着天花板,有时则一声不响地酣睡。在睡着的时候,他眉宇间的皱纹也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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