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情对他有一种特殊的感应,师尊在想什么,他情绪的每一次牵动,她都有一种仿佛刻进骨头里的感应……而她不想让师尊知道。
这种隐约的疏离伴随了她太久,以至于她迄今为止兴起过什么抵抗的想法。
是的,迄今为止。
李忘情碾磨着手心,用刺痛保持清醒,冷静地开口道:“那究竟怎么样才算是‘听话’?我姑且以为这是奴性的一种,而您说剑器的精气神要用‘灵性’来滋养,人是万物生灵之长,天生便与奴性为敌,让剑器依靠人性而强大,又要奴役于它,岂不是自相矛盾?”
澹台烛夜这一次没有正面回答她,淡然道:“你想得太多了,我从未说过有灵的剑不能有人性……我最重视的那口剑就不是很听话,可那也不妨碍它是完美无瑕的。”
李忘情一瞬不瞬地看着湖面上映出的、澹台烛夜的轮廓,道:“它也有剑灵吗?”
“没有,或者说,她还是个孩子,只知道破坏,尚未开智……我有些头疼。”见李忘情沉默不语,澹台烛夜又问道,“你好似对她很有疑议。”
李忘情微微垂眸,道:“我只是在想,您的剑器既然如此不驯,倘若她成剑后并不愿意屈居于他人手下,您会不会放过她。”
风声与河水同时安静了一瞬,澹台烛夜终于放下鱼竿,道:“给我一个缘由。”
“比如……她也想自在行于天地间。”
“只有这样?”
李忘情忽然不敢往下说了,但澹台烛夜也已经猜到了她的意思。
“每一口出自我手的剑,我都视如己出,愿意如师如父一样待之。”
“但如果你说的那个‘她’想改变一下我同她之间的称呼,她也可以试试。”
他缓缓起身,每向李忘情走上一步,四周安宁的灯火就熄灭了一片,最后在只剩下月色清光的夜里,他拍了拍李忘情的头,堪称温和地轻声道:
“还有,那个词在俗世里叫‘背叛’,你说都不敢说,可见还是听话的。”
在这羞辱到了骨头里的言语刺进耳中的刹那,一抹无名的杀机与毁坏欲从李忘情心底蔓延出来。
这杀意来得连李忘情自己都被惊吓到了。
她是真的想杀了师尊,想杀了这个对她有大恩、抚养她长大的恩师。
“……”李忘情重重地喘息着,头顶的手却还没有拿开,而是慢慢插入她发间,寻觅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剑气。
“难得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躲躲藏藏的手法倒像是轩辕九襄的手笔,你……”
澹台烛夜的言语忽然止住。
他抬头看向了夜空,天上一直高悬着的银白色巨月的边缘不知何时被侵蚀出一弯黑影,转眼间,黑影便扩大到了三分之一。
而与此同时,他的身影也薄淡了三分。
“老婆饼,出来赏月不带我是不是过分了点?”
不知何时,眼神微微涣散的李忘情人已经不见了,在河水的对面,月影横斜处,刚睡醒不久的狍子精将人抱在臂弯里,一点点抚平她被弄乱的发尾。
“下回看清楚点,这可是个假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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