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宅子十分宽敞,约莫是收留了很多孩子的缘故,卧房极其多,一间挨着一间,排成三排,与寻常的住宅规格不大相同。除却邵生住的那个房屋之外,其他的屋子基本没有完好的,在经历多年的风吹雨打之后破败不堪,又正值春分,野草疯长,薛久找起来颇为费劲。
幸而他先前做了记号,来回转了几圈后就找到了地方开挖。埋得深,但是薛久力气大,干活也利索,没多久就挖出了个大坑,将自己以前埋的东西翻出来。
许君赫在旁边站着,月色洒下皎皎银光,他百无聊赖,时不时转头朝着纪云蘅所在的屋子方向看一眼——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但总是忍不住扭头。
薛久挖出东西,捧着盒子来到他跟前,一把就将上面挂着的锁给扯断了。盒子掀开,里面是一块旧布包着,薛久直接拿出来扔掉盒子,将布给揭开,捧着给许君赫看,“就是这个小玩意儿。”
火折子的光不算明亮,但与月光叠在一起,勉强起到照明
的作用。许君赫低头望去,就见那块灰扑扑的布上是一颗枣子般大小的珠子,圆滚滚的,在夜色中散发出莹润的光芒,像是漫天夜幕上的唯一的那一轮月亮落了下来,即便是在这样的一块破布上,也难掩其熠熠光辉。
许君赫低眼看着,缓缓吐出三个字,“夜明珠。”
薛久笑了笑,“还是太孙殿下识货,这东西拿出去,别人只当是假的珍珠。”
夜明珠是西域至宝,可遇不可求,在裴氏被抄家之前,国库里只有三颗,但比眼前的这个要大上不少,是大晏的镇国之宝。
但那年从裴氏抄出了五颗夜明珠,许君赫还把玩过,与眼前这个大小一致,他瞬间就明白了薛久先前所说的话中之意,抬眼看向他,“一共有六颗,你拿走了一颗?”
“不错。”薛久道:“我这人打小心眼就多,万事都要留个后手,虽说当年我年轻气盛一门心思想干票大的,但那趟镖实在蹊跷,我心里没底,就在走镖的路上开了其中一个箱子,取了一颗方便携带的东西。”
他将夜明珠在手掌中颠了颠,玩味一笑,“一开始我以为是珍珠呢,谁知道晚上这玩意儿发光,吓我一跳。”
“铁水封的箱子,你也能打开?”
“殿下,我们又不是生来锦衣玉食的少爷,自然要有吃饭的本事。”薛久笑道:“也是我年轻那会儿还有良知,换作现在我指定全给打开翻看个遍,早知道里面有那么多宝贝,我就带着远走高飞了。”
许君赫冷笑,“当初从裴氏抄出来的宝贝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一旦流于民间必定会被追查,他们都不敢出手,你有什么能耐变现。”
不过夜明珠世间罕见,为了构陷裴氏,他们也算是下了血本。
一套珠子的大小,做工以及质地都是完全相同的,以前国库里的三颗夜明珠就是一模一样的大小,分毫不差,夜间发光时隐隐泛着紫光。后来从裴氏那里搜出的夜明珠发出的光则稍微偏黄,正与薛久手中这个一样,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珠子与当年那五颗是同一批。
许君赫将夜明珠拿走,说道:“你想为裴氏翻案?”
薛久道:“从前想过,后来见到佑佑就没想了,不过今日过后怕是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许君赫面无表情,“她有名字,叫纪云蘅。”
薛久哈哈一笑,“但是丫头让我叫她佑佑呢。”
许君赫:“呵。”
他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夜明珠足以证明裴氏的清白,只是当初押镖的人都死了,长夜镖局也决心自毁,就算夜明珠能证明当年是有人陷害裴氏,也无法证明谁是幕后主使。
许君赫回到房内,纪云蘅与邵生还在闲聊,正说着当年他在宅中念书的一些事。见许君赫进门,邵生站起身,对他道:“殿下,我知道你们想为裴氏翻案,能不能让我也参与?”
许君赫脚步不停,走到桌边,将纪云蘅脱下的披风拿起来,声音平淡地问:“你能做什么?”
“
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邵生道:“裴氏于我有恩,此恩不报,我此生难安。”
“那你怕死吗?”许君赫问他。
不知为何,邵生突然在这一瞬想起了当初在郑褚归手里偷文书时与迟羡正面相撞的场景,那个一身血腥气味的人站在黑暗处,问他:“你也怕死吗?”
邵生当然是怕死的,而且怕得要死,他却道:“若为裴氏死,荣幸之至。”
许君赫没再说话,而是冲纪云蘅招手,示意她要走了。
见他反应平淡,邵生以为他对自己的真心话不屑,于是又争取了一下,说道:“我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先前郑褚归的文书,是我偷到的。”
“我知道。”许君赫道。
邵生又道:“我当时从郑褚归的书房出来时,遇见了他身边那个迟大人,从他手底下逃生了。”
许君赫的脚步一顿,站在了那里,偏头看向邵生,语气又慢又重,满怀疑问:“你从他手底下逃生?”
邵生没有说谎,因此坦荡地点点头,“绝无半句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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