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种师道带着种浩、种溪还有张明远、费无极,前往东京,一路上谈笑风生,畅所欲言。但见许多车马匆忙踏春出游,携家带口,喜笑颜开。路过潼关,尽皆豪情满怀。那东来西往的车马,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世人皆知,从中原进出关中,潼关乃是必经之地,实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高山巍巍,关隘重重。险峻辽阔,郁郁葱葱。气吞山河,气势雄浑。
守军矗立在城楼上威风凛凛,军旗烈烈,自有旷古慨叹。那过往车马,如黄河浩浩荡荡,绵延不绝。老毒物早听说李长安将张明远和费无极引荐给了名扬天下的种师道,就怕终南山如虎添翼,故而密切关注张明远和费无极的动向。便也尾随他们,离开了京兆府,一路而来。
种师道等人走了数日,沿着黄河,路过洛阳,留宿一晚。但见街市灯火通明,酒楼客栈比比皆是,勾栏瓦肆遍地开花。洛水波光粼粼,灯火倒影,欢声笑语。最为称道的便是那久负盛名的书坊和画坊。种溪拉着种师道流连忘返于大大小小的画坊,种浩拉着种师道来往于东西南北的书坊。张明远和费无极也紧随其后,出了画坊,又入书坊。离开书坊,又到画坊。
种师道问张明远和费无极想去何处,他二人却摇摇头,说不出什么名字,毕竟从未到过中原,自然没见过洛阳城里何等模样。虽说张明远、费无极从未来过洛阳,却似曾相识,毕竟汉唐时代,长安与洛阳,可谓中原王朝的帝都所在。西都称之为长安,东都便是洛阳。现到如今,在大宋,洛阳实为古都,帝王之气,不减当年。文人墨客,多会于此。
“你们看,虽说洛阳眼下不是官家驻地,可如今也是名不虚传,乃西京河南府的府衙所在。这文坛大家在此,常有佳作传出,引得大江南北争相效仿,赞不绝口。司马光当年离开东京来到这洛阳编写《资治通鉴》也是鉴于洛阳的人才济济,有不明白处,也好遍访名家,当面请教。如此风气,天下莫可能及。如此说来,文人墨客最爱洛阳,也非空穴来风。”次日吃过午饭,众人出来闲逛,种师道指着洛阳街市,笑容满面道。
种浩转过头去看向四处,回过头来,又点点头喜道:“爹爹所言极是,不错,汉唐时,洛阳就名扬天下。我最喜欢曹子建的一篇文章,叫做《洛神赋》,这里面有几句名言,我很是喜爱。正道是: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此言一出,引得路人也驻足称赞,倒让种浩一脸害羞,原来种浩曾用这些辞藻,赢得了姚月的芳心。种溪见状,用手比划之际,笑道:“我对这篇文章不感兴趣,倒是那幅画挺不错。”张明远道:“洛阳的风土人情,大唐最是功不可没。要说大唐最爱洛阳者,我看武则天当拔得头筹。”
费无极道:“武则天爱洛阳,我以为也是权宜之计。毕竟大唐的男子气皆在长安,武则天想要缔造她的大周帝国,非洛阳不可。与长安的芙蓉相提并论,唯有洛阳牡丹可分庭抗礼。或许这也是武则天酷爱洛阳的原由之一了。”种师道点头称赞,深以为然。种浩和种溪也笑而不语。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环顾四周,见洛阳的酒楼和茶肆比长安更多,不由喜上眉梢。种浩道:“爹爹,洛阳有什么好茶可喝么?”种溪笑道:“我听我师父说过,洛阳牡丹花茶,味道与众不同。是舞文弄墨者的最爱,喝此茶,犹如游山玩水一般宠辱皆忘,心旷神怡。”费无极哈哈大笑,双手叉腰之际,笑道:“吹牛,喝茶还能喝出游山玩水的感觉,真是可笑。”
张明远见种溪一脸不悦,就乐道:“溪弟,你揍他好了。你无极哥哥笑话你,你这口气如若咽的下去,以后又当如何?怕是你无极哥哥要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了。”种溪不慌不忙,冷笑道:“这也没什么,你们兄弟二人少装蒜,又欺负我。一个装好人,一个装坏人,就会拿我当开心果。如若我上当,便是自寻烦恼。”种浩道:“出门在外,别阴阳怪气。免得被人笑话。”种溪气呼呼道:“谁阴阳怪气了,又被谁笑话了。说话总是若有所指,不必藏着掖着。”
种师道见四人如此,便劝道:“好了,你们又不是孩童,何必如此。居然耍小孩子脾气,都不许说话,不然我就恼了。”随即瞪了一眼四人。四人愣了愣,尴尬一笑。
种师道问道:“如今洛阳是西京,你们可知此城有何来历?”四人摇摇头。种师道又问:“这洛阳有何地标建筑,你们可知?”四人又摇摇头。种师道再问:“你们都哑巴了不成?”种溪动了动嘴唇,笑道:“爹爹,你方才好凶。”种师道愣了愣,问道:“爹爹好凶?何出此言?”
费无极乐道:“干爹说了,都不许说话!我们只好当哑巴了。”“我们真是初来乍道,还望干爹赐教。”张明远道。种浩道:“孩儿每次都是急匆匆路过洛阳,去往东京,不曾知道如今洛阳,还望爹爹赐教。”种师道听了这话忍俊不禁,四人也乐个不住。
“既然如此,我便带你们去应天门前一观,让你们大开眼界。”种师道且走且谈道。费无极好奇道:“应天门?莫非相当于东京宣德门不成?”张明远道:“我可听说东京宣德门最是天下闻名。”种浩道:“现如今,我大宋每一个城池都有一座城门,长安最有名的莫过于大唐玄武门,洛阳最有名的莫过于武则天时的应天门,杭州有涌金门,东京便是名扬天下的宣德门。”
种溪乐道:“好,我们去看看。既然是武则天的门,自然与众不同。我等男儿去看女皇帝的门,那便是要用阳刚之气,镇住武则天留下来的阴柔之气。”随即挽着种师道的胳膊渐行渐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三人摇摇头,破涕一笑,紧随其后,沿着街道赶往洛阳宫城去,一路上,许多男女老少,笑容满面,急匆匆的赶路,不知所谓何事。
“你们看,五凤楼前,知府大人与民同乐,牡丹节快要开幕了。”种师道等人来到应天门前,眼见高大巍峨的门楼,向旁边一位老者询问,老者笑容满面之际介绍道。四处人头攒动,许多车马齐聚应天门前,车上载有许多牡丹花。几个少男和少女将蓝色和绿色的牡丹花簪在头上走来走去,几个小男孩和小女孩也拿着或红或白或黄或紫的牡丹花蹦蹦跳跳,喜不自禁。老头和老太太也互相搀扶,笑容满面,前来凑热闹。后面跟着几个男人和妇人。“爹爹,五凤楼在何处?”种溪挠了挠后脑勺轻声细语之际问道。
种师道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随即指向方才老伯所说五凤楼。费无极点了点头,了然不惑之际,叹道:“看来应天门也叫做五凤楼。”老伯点了点头,笑道:“不错,应天门俗称五凤楼。大唐时最初叫做则天门,武则天称帝后,将洛阳定为神都。为了避讳,便改为应天门。听说武则天当年登基大宝做女皇帝便是在这应天门。如今寻常百姓家因其形如五只金凤凰,故而俗称五凤楼。大唐虽已不在,可洛阳却在。虽说当年名扬天下的紫薇城早已灰飞烟灭,可如今皇上可是个舞文弄墨的高手,他每年抵达洛阳祭奠列祖列宗,故而下令重建洛阳宫城。这五凤楼便修葺一新,虽说不如大唐的规模和气势,可眼下也算难能可贵。”随手一指,但见宫城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仿若天宫琼宇,令人叹为观止。
种浩道:“欧阳修最爱洛阳牡丹。”张明远问道:“此话怎讲?”费无极笑道:“欧阳修有篇文章叫做《洛阳牡丹记》,世人皆知。”种溪道:“我不记得这篇文章,如若记得,便倒背如流。”“老夫最爱欧阳修的文章,故而这篇文章,烂熟于心。”种师道捋了捋胡须,饱含深情之际,吟诵道:
牡丹出丹州、延州,东出青州,南亦出越州,而出洛阳者今为天下第一。洛阳所谓丹州花、延州红、青州红者,皆彼土之尤杰者,然来洛阳,才得备众花之一种,列第不出三已下,不能独立与洛花敌。而越之花以远罕识,不见齿;然虽越人,亦不敢自誉,以与洛阳争高下。是洛阳者,果天下之第一也。洛阳亦有黄芍药、绯桃、瑞莲、千叶李、红郁李之类,皆不减它出者,而洛阳人不甚惜,谓之果子花,曰某花某花;至牡丹则不名,直曰花。其意谓天下真花独牡丹,其名之着,不假曰牡丹而可知也,其爱重之如此。
种浩道:“爹爹,我记得这篇文章之中有一句,叫做‘自唐则天以后,洛阳牡丹始盛。’孩儿记得可对?”种师道点了点头,笑道:“不错,的确如此。浩儿果然好记性,孺子可教也。”种溪听了这话,闷闷不乐。张明远和费无极见状,对视一笑。费无极见种溪还不开心,便道:“欧阳修有《洛阳牡丹记》,莫非再无人与之分庭抗礼不成?”种师道面露诧异之色,张明远和种浩都拭目以待,种溪也看向费无极。
费无极笑道:“岂不闻《洛阳伽蓝记》,此乃东魏武定五年抚军司马杨衒之重游故地所作佛学笔记。”正在此时,人群骚动开来,只见应天门上有官员走动。众人在城楼下翘首以待。许多小商小贩也推着车子前来做买卖。男女老少,喜气洋洋,种师道等人虽说听了方才老伯介绍,知道牡丹节开幕了,但不知这节日如何过法,尽皆拭目以待。张明远和费无极更是喜出望外,没想到初次来到洛阳,便赶上好日子,也算不虚此行。种浩和种溪虽说来过许多次洛阳,但也是路过,并不曾遇到什么牡丹节,眼下也是喜上眉梢,喜笑颜开。
“诸位乡亲父老,诸位抵达洛阳的客人们,大家久等了。今日实乃可喜可贺,当今圣上前几日祭奠我太祖永昌陵,抵达洛阳。皇恩浩荡,如沐春风。圣上留下谕旨,要筹办洛阳牡丹花会,又亲自御书会名,此等荣耀,天下莫可能及。此番花会非比往年,乃是圣上恩赐。为了感念皇恩,本官特亲自操办花会。今日在应天门前,比试文采。设立诗、书、画三类予以比试。正道是,以诗赞牡丹,以书写牡丹,以画绘牡丹。三类各有前三甲,头甲赏赐一百贯,次甲赏赐六十贯,末甲赏赐二十贯。”那洛阳知府双手往前一推,看着城楼下的人群高声道。此言一出,人头攒动,议论纷纷。种师道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又看向种浩与种溪。四人笑而不语,种师道示意他们静观其变,四人点了点头,看向应天门上的知府。
“大人,不知有何规则?”一个穿着白衣的书生问道。知府道:“不分三教九流,不分尊卑贵贱,不分男女老幼,不分本地异地,不分本国外国。但凡有文采者,大可一显身手。当然,这疯癫之人就另当别论了。乞丐只要不疯癫也可参与其中。参与者,皆要头上簪牡丹花,以示雅趣。”众人哄堂大笑。
一个黑衣老头问道:“大人,你可说话算数?”知府点了点头。众人看向老头,果然老头衣衫褴褛,像个乞丐。又有人追问道:“不知是否公平?”知府见一小姑娘在问,便应声道:“有来自东京开封府、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还有我西京河南府的翰林学士一共十位做评审,公平公正,不在话下。”
见有人迟疑不决,还有人离开,知府掷地有声道:“除此之外,还有来自雄州、霸州、德州、相州、青州、海州、密州、徐州、楚州、杭州、苏州、扬州、庐州、泉州、明州、惠州、潭州、黄州、洪州、永州、襄州、鄂州、夔州、唐州、蔡州、成都府、太原府、真定府、河间府、京兆府、凤翔府、延安府、兴元府、颍昌府、江陵府、江宁府各地的文人墨客做陪审,一共一百人。此等规模,绝无仅有。往年不可想象,今年便叹为观止了。”此言一出,许多人又回过头来,跃跃欲试,争先恐后,都去领取牡丹花,簪在头上。种师道听了这话,对张明远等人点了点头。种浩和种溪听到有京兆府的名字,也惊讶万分,喜上眉梢。
张明远寻思道:“没想到洛阳花会,聚集天下文人墨客,恐怕高手如云,不可小觑。我就不必班门弄斧了,免得输了丢人现眼。可是不试一试,心里又痒痒的慌,真是气煞我也。”想到这里,心里有些怯意,默然不语。费无极寻思道:“我还是静观其变,如若明远、浩兄、溪弟蠢蠢欲动,跃跃欲试,那我只好相陪。如若他们无动于衷,我便也按兵不动好了,就是不知干爹又当如何。”想到这里,看向应天门。
那知府吩咐下去,报名处早已人满为患,为了省时省力,一条长龙不够,居然排出十条长龙,果然男女老幼,尽皆想试一试。波斯人、契丹人、回鹘人、吐蕃人、很好分辨,就是高丽人、安南人、大理人,与大宋中原人长相服饰没什么区别,便不好分辨了。不过那知府倒也很有办法,报名册上,除了姓名、年岁、性别,还有家乡。家乡不指明是何国家人士,但也很容易知道,此人来自何方了。种师道叮嘱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四人前去试一试,四人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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