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清曼穿了一条蓝底白碎花的小裙子,躲在厨房门口听妈妈和张叔叔吵架。
&esp;&esp;她正在上一年级,老师布置了作业,她乖乖地认真做完了,但是空了一道题,以前都是妈妈辅导她写作业的,所以她这次也想来问问妈妈,这题该怎么写。
&esp;&esp;她不是故意要偷听别人吵架的,只是她第一次见到妈妈这么生气难过,她好想上去摸摸她的手,让她不要再生气了。
&esp;&esp;“我之前都说我不会再生了!张水权是不是你搞的鬼?”妈妈声音好大,有些歇斯底里,眼睛也红红的,恶狠狠地瞪着张叔叔。
&esp;&esp;张水权一手夹着香烟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声音冷冰冰的,“是,我没孩子,我们结婚都一年了,我要个孩子怎么了?”
&esp;&esp;“你没孩子?清曼不是你的孩子?”妈妈的声音都在抖,人也在抖,头发更是乱七八糟,清曼印象里妈妈总是很漂亮的,但现在她好狼狈,“当时说得好好的,我们就要一个清曼,你说你会把她当成你自己的孩子!”
&esp;&esp;张水权手里夹着的烟都快烧到头了,也没见他吸一口,“她姓陆,夏彩,她他妈姓陆,是谁没把她当成我的孩子?”
&esp;&esp;“这很重要吗?”夏彩仰着头,素白的脸上挂满了眼泪,说着说着语气又变得疯狂讥讽,“再生一个?好啊,生啊,你他妈有钱养吗?你天天就会在纺织厂修修机器,你养得起两个孩子?”
&esp;&esp;张水权似乎是被她的话给激怒了,手上的烟头使劲往她手臂上按,“我操你妈,你这个臭婊子你再说一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在夜总会做的什么工作,你也就是一个卖肉的,你以为还会有人要你?”
&esp;&esp;夏彩被他的烟蒂烫得尖叫,她也顾不上什么体力悬殊了,直接往他身上挠,张水权更是被激得双目猩红,哪里还记得她怀有身孕,拽着她的头发,巴掌往她脸上招呼。
&esp;&esp;清曼哪里见过这样的他们呢。
&esp;&esp;她的妈妈明明好温柔的,会抱着她给她讲故事,张叔叔也对她很好的,总是给她买好吃的糖果,买香甜的双皮奶的。
&esp;&esp;她被吓坏了,直接在门口哭出了声。
&esp;&esp;清曼的哭声似乎叫醒了里面厮打在一起的两人,夏彩冲过去抱住她,急切地拍着她的背,小声地给她道歉,“曼曼对不起,爸爸妈妈不应该吵架的,曼曼不哭哦。”
&esp;&esp;她的头发比之前更乱了,手臂上还有烫伤,脸上挂着眼泪鼻涕,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颤抖。
&esp;&esp;夏彩抱着清曼去卧室躺着,清曼哭得停不下来,都哭隔气了。
&esp;&esp;过了一会儿,张水权推门进来,他稍微整理了着装,但衣服还是皱巴巴。清曼躲在被子里害怕地看着他,夏彩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esp;&esp;张水权总是会从他的裤兜里掏出烟,掏出打火机,今天清曼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白巧克力。他用他粗糙的手指小心地撕开,掰了一块,喂到清曼嘴边,轻声哄着,“曼曼,不哭了。”
&esp;&esp;清曼垂下眼睛看了一眼他的手,张水权因为经常修机器,手指甲缝里沾满了洗不掉的黑色机油印子,他的手一点都不好看,满手都是深刻的褶皱,褶皱里也是黑色的,就连他手上拿着的那块巧克力,都有机油的气味。
&esp;&esp;修理机器的机油好像从他的褶皱里、指甲缝里流进去了,变成了他的血液,他的气味,他永生的烙印。
&esp;&esp;清曼张开小嘴,抿进那块白巧克力。
&esp;&esp;张水权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烫伤药膏,递给坐在一旁的夏彩,她没有接。
&esp;&esp;他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拧开那管药膏,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药膏在她手臂上涂抹,生怕药效不够似的,涂了厚厚的一层。
&esp;&esp;夏彩闻着药膏特殊的气味,吸着鼻子哭了。
&esp;&esp;张水权有些无奈,稍微站起了一点身子抱她,“真的不想生就算了,明天我带你去医院。”
&esp;&esp;夏彩到底还是没舍得把孩子打掉。
&esp;&esp;清曼看着妈妈的肚子越来越大,心里有些兴奋和期待,她马上就会有弟弟妹妹了!
&esp;&esp;夏彩因为怀孕显怀,没有再去工作。
&esp;&esp;张水权工作更加卖力了,周末还出去兼职,对待母女二人也愈发温柔细腻,一家人生活清贫,但也不算苦。
&esp;&esp;夏彩的预产期在年底。
&esp;&esp;半夜她肚子疼,张水权急急忙忙叫车把她送去医院,清曼还在睡觉。
&esp;&esp;早上的时候张水权一个人回来。
&esp;&esp;清曼夜里忽然发烧了,但她已经长大了,她没有吵醒张叔叔和妈妈,早上自己去厨房找退烧药吃。
&esp;&esp;她拿了杯子放在地上,费力地搬起热水壶冲水。张水权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的衣服皱皱巴巴的,头发也很乱,下巴上一圈青胡茬,脚上穿着的还是拖鞋。
&esp;&esp;清曼看见他,打起精神问,“张叔叔,你去买早饭了吗?”
&esp;&esp;张水权当然不是去买早饭。
&esp;&esp;她的妈妈死了,因为生小弟弟难产,小弟弟身体也不好,被放在医院的保温箱里。
&esp;&esp;清曼理解得很费力,最后瘪着嘴哭了。
&esp;&esp;她大概知道死是什么,因为爸爸也死掉了,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爸爸,现在妈妈也死了,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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