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刚起,神色懒懒的,镜子里倒映出的脸不带一点笑影。
慕朝游一看这光景,就知道是有人闻风告过了状。她走过去见了礼,张悬月头也没回,嗓音凉凉的:“阿酥。我还当你是个聪明老实的,还记得我之前是怎么说的吗?”鉴于来之前她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并未惊慌,而是先俯身贴地叩头请罪,“娘子息怒,今日之事是错全在小人,但事出有因,还望娘子能给小人一个辩解之机。”许是见她认错态度良好,处事尚算镇定,似有内情的模样,张悬月面色稍和,“事出有因?我倒要看看你今日要作何解释?”
慕朝游指尖紧扣地面,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把与那烧火丫头之间的来龙去脉,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
张悬月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角,叫菱花把那烧火丫头提过来一并问话。
从慕朝游进门见她起,菱花眼底便蕴着点儿真切的惊讶,像是没想到她会作出这种事来。
慕朝游想,有理由对付她的除了菱花与小燕姐妹二人之外并不作第二人想。但单看菱花瞧她极为惊讶不解的模样又不似作伪。
是另有其人?还是小燕自作主张?
想不明白,她索性就不想了,转而专心致志地思索待会儿要如何应对。
那烧火丫头很快就被带了过来,惊慌无措地瞪着眼,像只鹌鹑一样趴在地上簌簌发抖,不管人问什么只推说不知道。
食盒是不知道,桂枝当然也不知道。一切都是慕朝游自作主张而她并不知情。
就连张悬月都忍不住叹了口气,顺手抄起一把扇子悠悠地扇,“阿酥。人不在物不全,这就难办了。你说你是清白的,可如今却没什么能证明你的清白啊。”
张悬月是歌姬出身,从前见多了那些个阴谋手段,鬼蜮伎俩,倒并未被一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神思倒还算清明,处事也算公允。
张悬月无形中的态度对于慕朝游而言已经足够了。
她想了一下,开口道,“虽然目下并未有力的证据能证明婢子的清白,但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她说得就是真相。”
“娘子,请容许婢子问她几个问题。”
菱花皱紧了眉。
张悬月止住扇,淡淡一哂,“你且问。”
慕朝游飞快地爬起身,走到那烧火丫头面前,嗓音有点儿冷地开了口,“我与你无冤无仇,不知你为何要害我。”
她是真的含了点薄怒。但那烧火丫头只作无辜模样睁大一双含泪双眼,哭着说,“娘子你在说什么?我何时要暗害你了?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我倒要问一问娘子为何要将这些事情推到我的头上来,难道仅仅只是我人微言轻吗?”
看得心烦。慕朝游索性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一双乌眸不偏不倚直直望进她眼底,如冬日河面浮漾着的薄冰。
“我问你,若我有意攀附小郎君,为什么定要借桂枝名义?”
烧火丫头一口咬定,“因为你知道桂枝并不在府中!并无对证!”
慕朝游:“那其他人就不知桂枝不在府中吗?我打着她的旗号,岂不是一下子就要露馅?”
烧火丫头一时语塞。
慕朝游:“再者,我冒着天大的风险也要攀附小郎君,必定要抓紧这一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先声夺人,给小郎君留下深刻印象。”
“或是厨艺,或是容貌,总要显露其一。但那食盒中的吃食不过是虾腐鱼干菰米,都是些寻常粗劣菜色。我为何甘愿冒着被娘子发现的风险,冒着冒犯小郎君的风险如此行事?而不是挑自己几样拿手菜式?”
“再说容貌。我样貌不过平平,小郎君身边伺候的个个都是朱槿娘子一般的神仙人物。我既存心攀附小郎君,为何既不描眉也不涂唇?穿着旧衣灰头土脸地就过去了?”
慕朝游问话的时候特地用了一连串的反问句,她口齿伶俐,眼睛眨也不眨,乌黑的大眼幽幽渗人,一迭声的反问,如狂风暴雨般密密匝匝给人一股压倒性的气势,足压得那烧火丫头支支吾吾,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了下来。
“我……我不知道……我哪里知道这些……”她一急之下,便又涌出眼泪来,冲着张悬月直磕头哭泣,“娘子,我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哇……娘子叫我回话,我便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张悬月根本懒得搭理她,只皱着眉自顾自摇扇。
她又不蠢,这样的戏码早年不知见过了多少。只是出在自己院子里实在晦气,偏生还闹到了小郎君身前,小郎君好不容易待自己有几分体面。
如今全让这些只晓得窝里斗的人给搅浑了!张悬月越想越恼怒,忍不住恨恨地踹了那丫头一脚,“滚!”
“蠢东西!连个话都说不利索,便当你真全然无知,这般没出息的做派也不配待在我院子里。给我撵出府去!”
烧火丫头脸色一下子惨白如雪,浑身抖如鹌鹑,连辩驳也不敢就被人从正屋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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