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这时离得已较远。赵旭才敢轻声问道:“大叔爷,这人——实在太过厉害了。他不止布了埋伏杀局,还能动手消除掉杀气!”
他眼力不弱。果然,在那人一番布置下,只见那个狭长的伏击圈与四周山形草木果然更见浑然一体,渐渐反没了开始时的杀气。
这一着更为可怕。那三十余人的埋伏似乎在这石头城外,残墙月色里慢慢消融了进去,连呼吸都察觉不到。人影树影,气息风声,交融一体。那些人的生气似已融入草树之间,而死寂暗合山石之势。
那人忙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满意,又跃回城墙上,端身坐定。他一坐,身子本小,人就隐在了一块城堞的阴影里。赵旭只觉手心出汗——江湖果然险恶,他一指轻颤,在大叔爷手心划道:“这人是谁?”
赵无量传音入密道:“胡不孤。”
赵旭先一愣,然后只觉周身血管一炸,想起了这人真正的名号。
双车纵横,七马连环;左相为御,右士为骖;
以此抗敌,谁可敌焉?以此入世,孰与比肩?
——原来这人就是威压江南,令行天下的袁老大手下辕门中的头号谋士‘左相’胡不孤!
这等人物出马,他要对付的是谁?谁又有这资格劳他如此费力?
赵无量似犹怕他小瞧了这矮个子,凝声成线道:“你别看辕门只来了他一人,可他一个,手中实力,只怕在江湖也足以抗衡那些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辕门中实力主要有三股,除右士华胄常年卫侍袁老大、略去不算外,第一股就是所谓‘双车’了。左车尉迟渺、右车常卫,嘿嘿,双车联手,天下纵横,当年名闻天下的‘一剑三星’的紫微堂也在他二人联手之下踏平了去。一剑三星、一死一重伤一逃逸。就是大叔爷与你三叔爷联手,怕也远没有这般威势。第二股实力就是‘七马’了:铁骑
、羽骑、龙骑、狐骑、豹骑、飞骑、骠骑,论武功,俱是一时上上之选,虽远逊双车之纵横凌厉,但让人难测的是他们的身份,到现在还没有人能准确知道这七人的身份姓字。也是为这七人,暗暗潜伏,令江湖势力,名门大派,人人自疑有肘腋之变,不敢轻动。袁老大本是能人,而其最后的一股实力,则只有一人,那就是‘左相’胡不孤了。”
他顿了下,双目望向那矮小人影,语气里有不满也有敬佩的道:“辕门之中,他虽只一人,却数他手下人数最众。不知是何因缘,他得以掌控数十年前即已成立的、以埋伏暗杀成名的‘秘宗门’。而‘秘宗门’在他调教之下,已脱去只会收钱暗杀的小局面,每一动手,都干涉朝延安危,江湖大局。当年‘一剑三星’在双车手下逃出的‘房星’卢翁与‘将星’云众七年前就是死在他‘秘宗门’的埋伏之下。据传,那一役,‘秘宗门’仅四死七伤,足见厉害。而他实力还不只于此,他手中另有自己创立的‘显门’,和‘秘宗’行事大异其趣,常立堂建舵于通衢大驿。凡繁华所在之处,刑房、茶馆、酒楼、妓院……少说有一半已入其掌握。其所做生意无所不包,是辕门的一大财源。这等人材,真不知袁老大怎么搜罗了去!”
说着,他沉默了会儿。虽无声,赵旭也似听到了大叔爷心底那沉重与无奈的叹息。——大叔爷与三叔爷和袁老大争斗了何止十年!可这十余年下来,老哥俩儿年华渐老,豪气已挫,辕门却日渐壮大,叫他如何不叹?
赵旭想着,轻轻握住大叔爷的手,他知道可以安慰大叔爷与三叔爷的也只有自己了。——在人生无数的绝望中,纵高卓如‘宗室双歧’,亲情也是唯一可皈依的庇护。
半响,赵无量似才缓过那种绝望的心境。他是宗室子弟,一生最不惯交结,又自负太高、傲不谐群,这是他致命的弱点。他自己也知道,却无法改正。
忽听远处微微传来击铁声,然后一个人影连跃带跳地奔至近前。胡不孤打了下响指,意谓知会城下的埋伏者是自己人,果然城下全无异动,放过了来人。
来人个子中等,纵跃之术大佳,却是‘秘宗门’的副门主宗令。
如果胡不孤不发令放行,就是连他只怕也不能通过这伏击之圈了。
只见那宗令微带喘息地纵上城墙,胡不孤凝目望向他道:“来了?”
宗令点点头。
他微显沉吟,犹豫道:“他人是在左近,我们手下也有人看到了他的骆驼,但具体会不会来就不知道了。”
赵旭一听到“骆驼”两字,就觉自己年轻的心脏有力地一跳。
他大叔爷似已先猜知了他会有的反应,用力握了下他的手,传音入密道:“小旭,这就是大叔爷和三叔爷要送给你的第三样生日礼物了。我们都知你渴望见那‘孤剑’骆寒一面。你三叔爷前日困他于大石坡上,本打算困他七日,没想三天就给他闯了出来,以后一直不露踪迹。好在你三叔爷在他脱逸时就已与他约好,十二月初六于石头城一晤。”
赵旭只觉体内血液一沸——是的,他是想见见那把孤剑。这么些年,他相伴大叔爷,三叔爷,与年轻玩伴相去日远,也一向孤僻。两个叔爷虽常思振作,但到底是迟暮之人。说起江湖轶事,能让他们臧否得上的人物本就少得可怜,更何况看得上眼的了。这也养成了赵旭一向眼高于顶的习性。
可那弧剑骆寒,却似点燃了两个叔爷年老体迈身子骨中的某种血性,赵旭可真想好好亲眼把那骑骆驼的少年见上一面。
可他接着马上想到的是,既然是私约一晤,大叔爷和那骆寒肯定有重要的事要谈,可这胡不孤怎会预先知道这消息,特意在这里设下埋伏?
难道……赵旭心中有了个可怕的想法——是大叔爷亲自放出的消息?
他手心微微出汗,赵无量似已猜知这侄孙心中的疑惑,传声笑道:“没错,大叔爷和三叔爷本就是要逼那骆寒出来,与袁老大一战,以搅乱这江南大局。天下大事,朝延之政,也就有了一个机会可以重新洗牌。大叔爷这么做你可能觉得有些卑鄙,但大丈夫处事,原是不能全如耿苍怀一般,直道而行,全不用机谋的。”
他说时,双眼中放出些寒光来。赵旭心中微微一抖。这么笑着的大叔爷可不似平时对他温煦有加的大叔爷了。只听赵无量道:“哪想,在得知袁老大已放言势迫淮上之后,他虽终于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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