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宽,你偷听我们谈话?”
“路过。”
“哦,原来在大少爷你内心,还把人分三六九等啊。那我也经常被人骂从贫民窟出来的低端货,岂不是不配和你共处一室。”
“少妄自菲薄。你和他们不一样。”
杨宽第一次试图榨汁,盖子没摁紧,胡萝卜疯狂地旋转起来,汁水甩了他和周围小护士一身。护工赶忙上去给杨宽擦身体,杨宽把两手抬高,任他们摆弄,顺便看了看我说,“别小看周延,十个你也玩不过他。你做律师,可能见过坏人,但没见过像我们这么坏的人。有些人药石无医,只好亲手处决,送他们离开这个世界。”
“感谢您跟我分享身为黑道大哥感想。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杀人?周延不是你的小情人吗,你对他到底有什么意见,难不成你连他也想杀?”
“周灼,”杨宽叫我的名字说,“刚才你不是还对周延说,能够原谅一切。”他看着我,指指他自己,“那你能原谅我吗。”
半晌,没有反应。杨宽自嘲地把根西芹丢到果汁杯里,“原来也是纸上谈兵。”
我笑起来,从他手上接过丑丑的果汁,“对,就是纸上谈兵。”
那之后我就忘记了周延,一心一意养伤,再不想旁人来干涉我的生活。有一天,陡然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借探望我的名义到疗养院来找杨宽了,随口打听一句,杨宽说,“他回国内拍电影去了。我让他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
“噢,”我点头。反正已和周延没什么关系,以后不见更好。不过还是发挥常人的好奇心,兴致勃勃找杨宽八卦道,“他拍的是什么电影啊,有没有签保密协议,主演是不是大明星?跟我说说呗,我从前唯一认识的影星是梁朝伟刘德华,还因此被单位女同事嫌弃。哦对了,这几天卧床看片,还认识了刘青云。”
杨宽一脸看宠物的表情,低下头来研究我,“周灼,你还真相信他是拍电影去了?”
“你这个人。不是你跟我说他去拍电影的吗!”
我这身伤,医生保守估计,完全恢复至少得三个月。我使劲追问会不会留疤,医生一脸便秘,说什么由于大火扑灭得及时,烧伤不算太严重,皮肤神经并未坏死所以……又用的是英文医学术语,我听也听不明白,只能每天窝在疗养院,祈求上天发生奇迹。杨宽很愧疚地表示他会住在市郊一家五星级酒店里,每天开两个小时车过来看我。
这天他来时,我正像个神经病一样疯狂做着橄榄油煎小馄饨。杨宽锁了车赶忙跳进厨房窗户来拦我,“油烟。”“这油没什么烟,”我说,“天天果汁流食,想吃这一口想坏了。”“那也不行,”杨宽把我按到一旁吧台上坐下,“说步骤,我做。”
捏一把汗,使唤着低厨商的他总算把一盘小馄饨从平底锅倒出来,杨宽倒了杯水,把馄饨抄到里面涮涮,又用叉子叉出来,给我舔了一小口儿,剩下的全进到他肚里。我丧气地说,“做半天又不能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木乃伊脑袋往长餐桌上一倒。
“小心,”杨宽眼明手快倾过来,将他手掌垫到我头下,明晃晃的蓝宝石表面,硌得我太阳穴生疼,“这什么破表啊,太硬了。”杨宽拆下袖扣,卷起袖口,取下他腕表说,“别人都说这块表贵,唯有你嫌弃它硬。”
“让我看看,”我从杨宽手上抓过来,研究了一下,“是挺贵的。可有钱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几十上百万戴手上不嫌硌得慌吗,你们搞黑射会的,都这么小康啊。哎哟还真硬。”
“周灼你是狗吗。”杨宽恼怒地敲了我一下,连忙从我嘴巴中取出手表扔掉,举起我下巴,查看刚刚复原一点点,却似乎又被我撑裂的伤口。“恨铁不成钢。”他说。
“你是想说烂泥扶不上墙吧。”在杨宽捧着我一张烂脸颇有色情嫌疑地摸来摸去的间隙,我戳戳他说,“喂,土豪,还记不记得你中学时,老不爱写作业。偶有一次突发奇想,硬要跟我交换作业。我给你做代数,你利用书法特长,模仿我笔迹,给我抄课文。你个白痴,一不小心把馄饨写错成了混沌。老师一看,诶,周灼怎么可能会写错字?叫来仔细一问,原来是别班同学代做的。自习课罚我站了一整晚。”
我说完小小声豁着嘴,跟个僵尸一样哈哈大笑,杨宽一手扶在我下巴上,看了看我,也跟着笑了。恍然间我们又回到多年前两小无猜的那个下午,而杨宽因许久不笑,表情生硬,距离记忆中真挚热切的脸已经非常遥远。
我止住笑,觉得自己从根本上就不适合跟杨宽待在一起。无论有过多深的过去,多恨的过往,只要把我们俩凑一块儿,不出三天,立刻擦枪走火。
那种亲切有男人味的笑容还停留在杨宽脸上,虽然有点像为了附和我硬凑出来的。我看着他说,“杨宽。”
“嗯?”
“给温彻寄信那事不是你做的,周延在被绑架的时候跟我说的,我都知道了。”
“原谅我了?”
“这件事可以原谅,因为你没错。其它的,不能原谅。”
“周灼,安心养伤,别想太多事,那不适合你。”杨宽披上西装外套,起身把餐桌上的杯盘狼藉都扔到水池子里,“你去外面读一会书,护工会来收拾。”
“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还来?天气预报说明天暴雨,您可真风雨无阻。”
“吃个饺子都能把嘴豁裂,你太傻了我不放心。”杨宽坐进他的敞篷车,埋汰我说。引擎发动,绝尘而去。
我扶着窗檐,呆呆望着超跑俊逸潇洒的背影。杨宽太绝了,他让我身处异乡好比流落外星球,身边只有他这么一个人类,可以亲近和说说话。
☆、第 27 章
当天晚上气压极低,天空翻腾,熟睡中仍听到压抑的巨响。次日暴雨倾盆,密云将清晨威慑得有如黑夜。我望着在狂风闪电中摇摆不定的树冠,心想那个男人可能不会来了,在护士帮助下涂完药膏,回身便看见辆老款奔驰缓慢驶进庭院,杨宽一身长风衣从车上下来,撑开把黑伞,快步走向我别墅正门。
护士到楼下开门,别墅内回荡起两双皮鞋间隔踏上木地板的响声,男的沉着,女的轻快。我像只扯线木偶缓缓转身,“外面雨下得可真大。”
对面没人回答我,他沾了一头一脸的湿气。在护士帮助下除去雨伞和外套,又接过热毛巾擦手,随意拉张椅子,在我面前坐下来。当他半身前倾靠向我身边,为暴雨所笼罩下阴冷幽暗的室内,居然一下子就显得温暖而干燥。
我扯扯手中布条,“其实你可以不必来的。早上新闻都发布了气象预警,说外面雷鸣电闪,不宜出行。”
杨宽只说,“既然来了,你就该请我喝杯茶。”
护士小姐不仅会说五国外语,也会煮菜做饭烹茶。将本地山泉注入茶壶的技艺比我们中国人还熟练,我们目不转睛地看她,由衷地对她表示感谢。茶沏好了,一盏揭开来清新透亮,散发着草本植物特有的芳香。我垂头在护士小姐手上低低啜饮,一小口喝完就没了。眼巴巴望着护士小姐,她只留给我一个背影。不由得叹气,“日子过得真像坐牢。”
“医生的话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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