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应付矫情虚礼的兴致。”他经商的手段首重快、狠、准。如鹰集一旦锁定目标,长空一击即中,绝不失手。“要,就马上谈,否则,我相信”吹云坊“会很乐意立刻接下这笔生意的。”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就算再不谙江南丝绣商事,她也知道“吹云坊”是老温家“漱玉坊”的死对头,这些年来她也侧闻“吹云坊”段家抢了不少生意,虽然他们论丝的质量、绣的功夫都略逊“漱玉坊”一筹,但是他们削价竞争,以大量人力与财力吞掉了几条大通路。
要是这次再让“吹云坊”夺了先机,抢走了大生意,那他们温家还能有活路吗?
“公子,请随我来。”她心底惦量权衡之后,毅然决然道。
不管怎么样,先稳住大客户,其它的慢慢再说了。
第三章
温老夫人几乎是措手不及的。
秋桐这丫头前脚才一跨进门来禀报,那个年轻男人下一瞬间已走进栖霞楼里了。
她强忍着怒气,倨傲地自铺满厚厚锦墩的躺椅上坐起来,不着痕迹地调整了腕上佩戴的翡翠老冰种玉镯,抹平了因躺姿压绉了的靛青绣金衣摆。
秋桐有一丝惊惶地瞥了那高大男人一眼,好似讶异着他为何不待相请,就进来得这么快。
温老夫人苍老却精明依旧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器宇轩昂的高大男人,刻意加深了轻蔑高傲之色,可是没想到她惯施的沉重压力对他而言,却像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他的神情平淡如故,甚至连眉抬也不抬一下。
温老夫人多年经商,阅人无数也见惯大场面,可此刻胸口却升起一股忐忑不安的凛然,她看不透这个年轻人。
尽管他也在打量她,她却无法从他深沉的眼神里看出一丝端倪。
而迷雾般无形的对手远比嘶吼叫嚣或挥舞着武器而来的敌人,更加可怕。
“你要跟我谈生意?”温老夫人冷冷开口。
是另外一头觊觎温家虽一时落拓,却体质依旧雄厚可观的野兽吗?她是老了,精神不若以往了,但仍嗅闻得出猎人嗜血的味道。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让“漱玉坊”落到这步田地的,但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想过要重新整顿温家产业,可一来缺钱,二来缺才,往日通路已萎缩,再不就是被对手扒吃抢夺了大半,加上这两年自家桑叶欠收,其它桑农们又纷纷将质量上等的桑叶转卖给了其它能付现银的商家,于是她温家的蚕茧逐年减产,质地也不若以往。
温老夫人苦笑,干瘪的老手颤巍巍地紧抓着扶手,那坚硬的雕花线条深深指陷入肉。
不过就这两三年,赫赫显名的“漱玉坊”就逐步崩坏,眼看着将瓦解消蚀一空了。
至今,她还不愿相信受上天恩宠眷顾的江南温家,竟会蒙受这一连串天灾人祸的噩运肆虐。
“是。”齐鸣凤淡淡道。
“谈什么样的生意?”温老夫人警戒地盯着他,语气不愠不火。
“我要”漱玉坊“出产的八千匹最上等的月光缎、五百匹霞影纱。”他口气淡然,字字却如雷震耳欲隆,轰得秋桐和温老夫人心下大大一跳。这是一笔天大的巨额订单啊!
温老夫人有些喘不过气,她目光炯炯地紧盯着面前伟岸高大、面色平静的男人。
“你说,八千匹上等月光缎、五百匹霞影纱?”
“我会以高子市价两成的价钱购买,但三个月后交货。”齐鸣凤的眼神漠然,淡得近乎无聊。
温老夫人兀自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之中,而欢喜得心儿坪坪跳的秋桐却无意中瞥见了他冷如寒冰的目光。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的脸上没有喜色,没有兴奋,甚至没有任何波动的情绪。
相较之下,昨夜的他虽凶悍深沉而危险,却有人气多了。
可今天淡漠平静的他,却比昨夜身上散发出汹涌凌厉气势、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那个男人,还更加可怕。
为什么?他明明就坐在那儿,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
“为什么?”姜是老的辣,温老夫人没有被这雪中送暖炭般的天大好事给冲昏了头,在定了定神后沉着地问:“”漱玉坊“近几年状况并不好,我们的蚕丝产量锐减,出货量缩少,放眼江南地区,百步一坊,十步一织,你为何偏偏挑”漱玉坊“做相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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