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煮酒论英雄,曹操更厚玄德,两日一小会,五日一大宴。是日,曹操正与玄德饮酒,人报:“满宠探听河北消息回都。”操召入问之。满宠曰:“公孙瓒已被绍破。”玄德曰:“请告其详。”满宠曰:“公孙瓒自擅杀幽州刺史刘虞,日渐骄横,记过忘恩,滥杀衣冠,民心背离。时与绍战,数败,乃走易京,围堑十重,堑间筑京,高五六丈,建楼其上,中央京楼高十丈,瓒自居之,积谷三百万斛。公孙瓒曰:‘昔日以为,天下大势走马可定,以今观之,非我所能也。兵法云:百楼不攻。今我楼橹千余,食尽积谷,可知天命。’欲坚守拒绍。有别部将被绍军围困,瓒不救,故尔,绍兵北击,幽州南部各郡县皆降。袁绍兵锋至易京,公孙瓒遣其子求救于黑山,书约克期兵至,举火为号。袁绍伏路军捉其子得书,如期举火,瓒以为救兵至,倾军而出,中绍埋伏,折兵大半,退回复守。绍为地道,直至中央京楼下,火焚其楼。公孙瓒杀尽妻子,自刎而死,尸身焚尽。今袁绍得了瓒兵,并了幽州,声势愈盛,其弟淮南袁术,骄奢无度,民饥兵寒,难以为续,乃使人归帝号于绍,欲弃淮南,亲送玉玺投河北。袁绍欲称帝久矣,遂回书召之。若二袁合力,更难平也,丞相宜早图之。”玄德闻言悲叹不已,忽思:“不就此机脱身,更待何时?”遂起身拜曰:“袁公路若投河北,必走徐州,备请一军半路截之,术可擒矣。”曹操喜曰:“来日奏帝,即可起兵。”
次日面君,操令玄德督兵五万,朱灵、路昭为副将,兵发徐州。玄德辞帝,挂了将印,提兵即行。董承送出十里长亭,玄德曰:“国舅放心,备此行必有图报。”董承曰:“愿将军日夜用心,勿负帝望。”二人分别。关、张马上曰:“兄长此次出征,为何如此慌速?”玄德曰:“我乃笼中鸟,网中鱼也,此一去,鸟上青天,鱼入大海,迟恐有变。”于是,关、张催军速行。
时,郭嘉、程昱在外考察钱粮,方回许都,便闻此事,急忙入问曰:“丞相何故,令刘备督军?”曹操曰:“欲截袁术。”郭嘉谏曰:“刘备俭几惠民,好施仁政,广得人心,关羽、张飞皆万人敌。刘备素怀大志,终不为人下者,古人云:‘一日纵敌,万世之患。’当速追回。”程昱亦曰:“昔日,我等谏丞相杀备,不听,今又与兵马,纵虎归山,后欲制之,可以乎?”操悔,遂令许褚引五百骑,追备回都。
玄德驱兵正行,忽见身后尘云腾起,乃谓关、张曰:“此必曹操追兵也。”遂令中军下帐。许褚近前下马,入见玄德。关、张按剑侍立左右,玄德曰:“公来何干?”许褚曰:“奉丞相令,特请将军回都,别有要事。”玄德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奉天子明诏讨贼,岂可半途而废?若无它事,公可速归。”许褚未奉命厮杀,只好辞回。曹操闻报,犹豫难决。程昱曰:“不肯回许,足见其心。”操曰:“朱灵、路昭二人在军,料玄德未必敢反,我既遣之,今又反悔,似有不妥。”遂不再追。
是日,玄德兵至徐州,刺史车胄、孙乾、糜竺等出城相迎。玄德命人打探淮南消息,不数日,回报曰:“袁术荒淫奢靡,江淮尽空,士卒饥寒,百姓相食。大将雷薄、陈兰自走潜山,袁公路众叛亲离,今收拾人马钱粮,欲经徐州北上,去投袁绍。”玄德遂引兵马,南下迎之。
前部张飞,正遇袁术先锋纪灵。雁翅展开,两阵对圆,张飞拧蛇矛直取纪灵。战不十合,张飞大吼一声,刺纪灵于马下,军兵抛旗弃鼓,大败而走。袁术提兵,亲自来战,玄德命朱灵、路昭埋伏于左,关羽、张飞埋伏于右,玄德自领中军,与术对阵。玄德鞭指骂曰:“袁公路,大逆不道!世为汉臣,安敢称帝?我今奉诏讨伐,还不下马受死!”袁术亦骂曰:“织席村夫,卖履贱辈,焉敢辱我!”金刀一举,挥军冲杀,玄德急退。袁术正追,忽听炮响,伏兵杀出。玄德拨马回军,三面夹攻,杀得袁术尸横遍野,七零八落。
袁公路败走五十以里,勉强扎营。不料,雷薄、陈兰趁夜偷袭,劫去袁术钱粮。术无奈,欲回寿春,半道又中山贼埋伏,狼狈奔走。行至距寿春八十里之江亭,仅剩千余老卒,军中只有麦麸三十斛,为饭,粗粝难下。袁术望天叹曰:“我袁公路,竟落如此境地矣!”时当盛暑,心焦口渴,乃命人取蜜水。庖人怒曰:“只有血水,哪有蜜水!”袁术气急攻心,大叫一声,吐血斗余,倒地而死。时建安四年,夏六月。
后人论曰:“天命符验,诚可观也。盖受大福者,归于德,顺乎天,事不以顺,虽强力广谋,不能达也,若谋违数之事,泯忠灭义,苟肆而行,乃欺天也,岂不祸哉?”
徐璆,字孟玉,广陵郡海西县人,博学多才,先后为汝南、东海太守。先前,徐璆奉命赴许都,被袁术强留于淮南。袁术死,术侄袁胤,携藏玉玺奔庐江,徐璆杀之得玉玺,至许都献与朝廷,并缴汝南、东海二郡印绶。司徒赵温曰:“君遭大难,犹保此二印,真忠义也。”徐璆曰:“昔日,苏武困匈奴,尚全七尺之节,况方寸之印乎?”朝廷拜其为太常卿,寿终于任。
袁术既死,玄德表奏朝廷,乃命朱灵、路昭回许都,留下兵马以保徐州。玄德引关、张巡视各郡,招抚流散百姓安业。朱灵、路昭回见曹操。操大怒,欲斩二人。荀彧曰:“二人有罪,罪不致死,权在刘备,二将奈何?且斩之无益。”操遂赦之。乃问荀彧曰:“刘备虽留兵马,然以保徐州为名,其未反朝廷,如何图之?”荀彧曰:“可令徐州刺史车胄,就近取之,事成,可免兵马之劳,事败,则出师有名矣。”操即差人传密令与车胄。
车胄感事重大,乃请陈登商议。陈登曰:“此事易也,今刘备出城抚民,不日将还,将军伏兵瓮城,待其马到,一刀斩之,某在城上射住后军,大事成矣。”车胄大喜。登归告其父,陈珪曰:“许田射猎,天下尽知,曹操密令车胄,暗图玄德,而无帝诏,非为国,乃除异己也,当速告玄德。”陈登飞马出城,迎遇关、张。原来二人先回,玄德在后。张飞闻听登言,勃然大怒,要去厮杀,云长曰:“他伏兵瓮城,去战不利,我有一计,可斩车胄。”飞问何计。云长曰:“今夜,诈称操军,直至城下,诱车胄出迎,然后斩之。”
当夜三更,至城下叫门,称是张辽。车胄闻报,左右为难,乃上城回曰:“夜黑难辨,天明出迎。”城下叫曰:“若刘备得知,必误丞相大事,快开城门!”车胄犹豫难决,城外叫声一片,车胄只好披挂上马,引一千军出城。马过吊桥,车胄呼曰:“文远何在?”火把光影中,云长提刀直出,厉声骂曰:“匹夫,安敢谋杀我兄?”车胄大惊,拨马要走,云长手起刀落,斩车胄于马下。云长勒马喝曰:“车胄已斩,众等无罪。”一千军皆降。
云长提车胄人头去迎玄德。玄德大惊,急忙催马入城去寻张飞,飞已将车胄全家杀尽。玄德叹曰:“杀了车胄,曹操出师有名矣,奈何?”陈登曰:“皇叔勿忧,登有一计可退曹操。”玄德大喜,忙问何计。陈登曰:“河北袁绍,虎踞四州,带甲百万,文武极多,今致一书求救,操不敢东来也。”玄德曰:“我与袁绍素无往来,近又新破其弟,阻献玉玺,绍岂肯相助?”陈登曰:“此处有一人,与袁绍三世通家,若得其一书致绍,袁本初必然起兵。”玄德问是何人。陈登曰:“玄德公平日折节礼敬,何故忘之?”玄德猛悟曰:“莫非郑康成先生乎?”陈登笑曰:“然也。”
郑玄,字康成,北海郡高密县人,乃东汉末年,儒经大家。郑玄初学于马融,马融每讲学,必设绛帐,前聚学生,后陈乐妓,侍女环列。郑玄听讲三年,目不斜视,马融奇之。及学成而归,马融叹曰:“得我学者,惟郑康成也。”郑玄精深五经,朝野敬仰,黄巾乱贼,亦无人敢入其门。玄收徒数千,名士闺秀以为其仆为荣,家中上下,无不精于诗琴。有一婢女,忤逆玄意,令其跪于阶前,另一婢女经过笑曰:“胡为乎,泥中。”回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对答之语,皆出《诗经》,其家,风雅如此。建安初年,朝廷拜其为大司农,派仪仗华车,往北海迎之。沿途郡县官员,大礼接送。郑玄方至许都,即告病还乡,朝廷不敢违其意。建安五年,夜梦孔子唤其曰:“走,走。今岁在辰,来年在巳。”是年秋病故,享年七十四岁,郡守以下官员,与其弟子一千多人,披麻送葬。后世配享孔庙。
时,郑玄居徐州,玄德常常大礼造访,今闻登言,二人遂至郑玄家中,求其作书。郑康成慨然应允,挥笔而就,付与玄德,二人拜谢而出。玄德即差孙乾赍书信,连夜奔赴冀州。
孙乾至魏郡,入邺城见绍,呈上书信。袁绍览书思量:“刘备新破我弟,本不当助,然郑玄之命,不可违也。”遂聚文武,商议兴兵。谋士田丰曰:“兵事连年,百业疲敝,仓无积粟,库乏刀枪,不宜再兴大兵。不如上表朝廷,奏曹操断我王路,然后名正言顺,兵屯黎阳,渐营河内,增益舟筏,修造兵器。再分遣精骑,抄其边鄙,使操奔命,我则安逸,蓄养国力,不出三年,大事即可坐成。”谋士审配曰:“不然。以明公之神武,河朔之强盛,兴兵伐操,易如反掌,何必迁延日月,徒增变数。”谋士沮授曰:“制胜之要,不在强弱,曹操法令严明,士卒精练,非公孙瓒妄自尊大者可比也。今弃坐成良策,而兴无名之兵,窃以为不可取。”谋士郭图曰:“非也。兵加曹操,岂能无名?明公正当早定大业,从郑康成之言,与刘备共伸大义,剿灭操贼,上合天意,下顺民心。”四人争论不休,袁绍犹豫难决。
忽,许攸、荀谌自外而入。绍喜曰:“此二人多有见识,看是如何主张。”二人见礼毕,绍问曰:“郑康成有书来邺,令我起兵助备伐操,以二公所见,可起兵否?”许攸、荀谌二人笑曰:“主公以众克寡,以强攻弱,讨汉贼,扶王室,名正言顺,起兵是也。”袁绍闻言大喜:“二公所见,正合我意。”遂命孙乾回复玄德、郑玄。乃令审配、逢纪为统军,田丰、荀谌、许攸为谋士,颜良、文丑为大将,起马步精兵三十万,进发黎阳。郭图进言曰:“明公既秉大义伐操,须数操罪,传檄州郡,若天下响应,操成众矢之的矣。”绍即令陈琳草檄。
陈琳,字孔璋,广陵郡射阳县人,素有文才,乃建安七子之一也。灵帝时,为大将军何进之主簿,谏言不听。后董卓为乱,走避冀州,袁绍用为记室。时,受命草拟讨操檄文,陈琳提笔,挥墨而就。其文略曰: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所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为也。昔日,强秦弱主,赵高执柄,专治朝权,威富由己,指鹿为马,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及吕后晚年,产、禄专政,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周勃,朱虚侯刘章,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文帝,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乃大臣立权之炳表也。
操祖父中常侍腾,与众宦竖并作妖孽,贪婪放横,伤仕害民。操父嵩,认贼为父,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贿行权门,窃盗鼎圭,倾覆庙器。曹操乃赘阉遗丑,毫无懿德,狡诈奸险,好乱乐祸,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伟,天下闻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谀,操竟枭其首于高杆,以致,士林愤慨,民怨弥重,一夫振臂,举州同声。前太尉杨彪,享国极位,三世清名,操栽以非罪,逮其下狱,不问天子,削职乡里。议郎赵彦,忠谏直言,圣上含听,操诛异己,将彦擅杀,自掌禁省,坐领三台。所喜者,光其五宗,所恶者,灭其三族,刑戳在口,爵赏由心,欺凌天子,败乱纲纪。操又设‘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坟陵,无骸不露,身为三公,而行盗墓,祸国害民,荼毒人鬼。操,酷政残苛,坑网罗布,致使民不聊生,九卿嗟叹。曹操狼子野心,除灭忠正,催拆栋梁,擅专朝权,谋行篡逆。今屯兵敖仓,阻河为固,欲以螳螂之斧,而挡隆车之隧。
幕府袁绍,奉汉威灵,董统四州,长戟百万,骁骑千群,雷霆虎步,泛黄南进,如举烈焰燎飞蓬,似倾沧海浇余烬,岂能不灭哉?操军皆黄巾残卒,吕布降兵,貌合神离,苟聚乌合。幕府登高冈以击金鼓,扬素挥以招降顺,兵不血刃,操必土崩瓦解。檄到州郡,各起义兵,罗列境界,鹰扬武举,并匡汉室,非常之功,于是乎着。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操部曲将校,降者免罪。谨以此文,广宣恩信,颁扬符赏,布告天下。”
文笔如刀,酣畅淋漓,骂得曹操狗血喷头。袁绍览檄文大喜,即命遍行各州郡。檄文行至许都,曹操正患头风卧病在榻,时见檄文,毛骨悚然,遍身冷汗,头风顿愈。操自床榻一跃而起,问曹洪曰:“此檄文何人所作?”曹洪曰:“听闻乃陈琳手笔。”操笑曰:“有文才者,须以武略济之,陈琳文才虽佳,其如袁绍,武略不足。”遂召聚众谋士,商议迎敌。
时孔融至相府进言曰:“袁绍势大,不可与战,只可与和。”荀彧曰:“袁绍无用之人,何必议和?”孔融曰:“袁绍地广民强,其帐下许攸、郭图、审配、逢纪,皆智谋之士,田丰、沮授俱忠义之臣,颜良、文丑勇冠三军,高览、张合、淳于琼世之名将,袁本初坐拥四州,带甲百万,何谓无用之人乎?”荀彧笑曰:“绍虽兵多,令不严明,田丰性刚,绍不能听,许攸贪而纵妄,审配专而刻薄,逢纪果而无谋,此数人彼此不容,必生内变。颜良、文丑等匹夫之勇,一战可擒,其余碌碌,纵有百万,何足道哉?”孔融默然。曹操笑曰:“皆不出文若所料也。”
操命偏将刘岱为前军,王忠为后军,共起兵五万,高打曹操旗号,去伐刘备。程昱谏曰:“刘岱、王忠非刘备敌手。”曹操曰:“我亦知之,权且虚张声势,以为牵制。”乃吩咐二人曰:“不可轻进,待我破绍后,再图之。”刘岱、王忠领命而去。于是,曹操亲引大军二十万,前至黎阳。两军相距八十里,各自深沟高垒,自八月至十月,相持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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