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说的,倒不是那日月光景,奔月虽然自幼娇养,可也是个守得住贫,耐得着富的好丫头,我是说她那婆婆,当年我见过,那可不是什么善茬儿!
金老爷低声道:“那亲家母虽然性子倔强,可对自己的媳妇想来不会多方刁难,娘多虑了!”
他这一说,金老太太更怒:“别的且不去说他,就说前儿你跟媒婆说不要水礼之事,就丢尽了我金家的脸面!”
“娘!那杨家寡妇失业的着实不容易,我也是看在死去的杨大哥份上——”
金老太太厉声道:“说来说去,你便是要将女儿推入火坑不管了!你只想着杨家艰难,全然不顾自己女儿的脸面,你这般倒贴嫁妆将女儿送给杨家,人家便会待她如珠似宝吗?错了!人家只会轻贱她!瞧不起她!”
金老爷见母亲发怒,不敢接口,只是一声不吭。
金老太太虽然强烈反对,可金老爷才是一家之主,俗话说:夫死从子!” 他认定的事情,老娘也是无法改变。
于是,整个年季,金家上上下下都在为大小姐出阁之事忙碌不已。
正月初八是个好日子,连绵的雨雪在这一天戛然而止,久未露头的太阳此刻正将它暖融融的光辉洒向大地。
杨家迎亲的队伍一大早就到了金府门前。
乌山村的风俗,娶媳妇一般都是牵了一头小毛驴,在毛驴身上披红挂彩,让新娘子头顶红盖头,由男方迎亲的队伍簇拥着吹吹打打一路行到男家。
杨母原也想着牵头毛驴去迎亲,却被三光的二叔给劝住了。
杨家二叔哭笑不得地对寡嫂说:“那金家乃是滁州城的富户,来往人家都是坐轿子的,你便是不顾金家的体面,也要想想三光的面子!”
杨母这才想到,儿子也是个读书人,将来还要靠金家亲友提携,今日若出了丑,将来实在没法见那些岳父家的亲友。
这才掏出二两银子,让娘家弟弟周三跑到滁州城里雇了顶红绸布做的大花轿。
闺房中,金夫人抹着眼泪,拉着女儿的手:“娘本想陪两个丫头过去,可你爹说杨家不比咱们家,养不起那么多闲人,只许陪一个,实在委屈你了!”
又转头对陪嫁丫头春娇说:“你自幼在小姐身边伺候,我让你跟着去是信得过你,你可记住了!”
春娇忙道:“夫人放心,奴婢定会尽心竭力的服侍!”
正说话间,有人来报:“老太太来了!”
母女急忙起身迎出门外。
金老太太进屋坐下,丫头要接过她的拐杖,她紧握着不松手;口里只道:“奔月,祖母有几句要紧话儿,要嘱咐你,你可听仔细了!”
“祖母请说,孙女听着呢!”
金老太太凝视了孙女,一字一顿:“你爹爹平日教你的那些三从四德的道理,也不能说有错,可是这三从四德,也要看对什么人讲,若是遇到了那蛮横之人,再去以礼法相待,我的儿!那便不是贤妇,而是愚妇了!”
一席话说得奔月暗暗点头,钦佩不已,觉得这位老太太见识实在不凡,若是搁在现代,定是个成功的女强人形象。
她上前攥住了金老夫人的手:“祖母放心!孙女记下了!总之,那杨家若好还罢,若不好,孙女也决不至于受人欺凌而毫无还手之力!”
金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孩儿,你只需记住,有些东西,是男人们瞎编出来专门折腾折磨咱们女人的,就对了!”
一边的金夫人不安地叫了声:“婆婆——”
金老太太盯了媳妇一眼,看得金夫人浑身一凛,慢慢低下了头,半晌,金老夫人才叹道:“奔月她娘!你呀!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大红花轿一路颠簸,被吹鼓手们吹吹打打簇拥着到了乌山村口。
三光骑着一匹大青马,一边抱拳向道上遇见的表示庆贺的乡邻回礼,一边不停地用眼角的余光瞅着那顶花轿。
从滁州城到乌山村,一百多里路,足足走了三日,这三天里,每次投尖住店,他都想乘机看看新妇的容貌,谁知她身边有个□娇的小丫头贴身服侍,那一顶盖头,愣是没揭开过。
春娇夹在那帮吹鼓手中间,一双小脚走得十分艰难,正气喘吁吁间,突然听得吹鼓手说到了到了。急忙向前瞧去,只见小桥流水,数百株槐树底下,密密实实一大片村舍,虽然比不得滁州城里繁华热闹,倒也并不见荒凉萧瑟。
随着队伍走进村里,在一家榆木大门前停下,春娇见大门上贴着红彤彤的喜字,便知道这就是姑爷的家了。
进了院子,只见地面宽敞洁净,四面房舍高大,牛棚中几条黄牛悠闲地嚼着稻草,鸡舍鸭舌里鸡鸭乱叫,廊檐下串串腊肉腊肠,西边一排房子里满是宾客的欢声笑语,春娇心想,姑爷家虽然不是富户,可在这村里定是头等光景的人家了。
正房大门口,站着两个年轻妇人,一个秀气单薄,慈眉善目,一个面容俏丽,肚腹高高隆起,见春娇扶着新妇进了大门,就满面笑容地上来迎接。
春娇知道这定是姑爷的两个嫂嫂,便仍由她们将自家小姐牵往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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