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虽然「哪几个」的用法让他心底微微不悦,但他还是冷静地指了指自己双亲的遗体:「那是我爸,还有我妈。」
&esp;&esp;「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吗?」
&esp;&esp;「我们家就我们三人。」
&esp;&esp;「你姓什么?」
&esp;&esp;「刘。我叫珀斯提昂?刘。」他很乾脆地把对方可能再询问的话题先回答了。
&esp;&esp;对方用石墨笔在粗麻布上简略地写了一个「lau」的字词,盖在珀斯提昂父母遗体的颈部。看起来就像是他们不再有自己的面目、身世、与曾经存在的喜努哀乐,仅仅用一个单词总结了他们的一生。
&esp;&esp;那位士兵对于这位男孩超龄的沉着冷静不以为意,甚至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就往其他孩子走去,不再理睬他。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两片写着「lau」的粗麻布。
&esp;&esp;等到太阳完全升起、孩子们的哭声终于停歇之后,「大人们」也总算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流程。
&esp;&esp;「斯托克家……我们村的狄亚弗是斯托克家族的姻亲,先送来我们村吧。」邻村一位年纪较长的男人一边比对着手中写在羊皮纸上的名单,一边指示身旁的人将一个个已经失魂落魄的小孩带走。
&esp;&esp;「林登家……嗯……是不是帕高里村有他们的远亲?捎封信去问问。」
&esp;&esp;然后男人走到了他的面前──或说「他们」的面前。珀斯提昂盘腿坐在地上,而他最要好的玩伴?谷德莲,则是大概是一辈子的泪水都已流尽般,双眼无神地倒在他的怀中。
&esp;&esp;「tiunn──张家……」男子看了女孩一眼:「只有你活下来吗?」
&esp;&esp;这个问题不仅是在伤口撒盐的程度。原本双眼无神的女孩顿时睁大了瞳孔,宛如要把对方生吞般地瞪了过去。察觉到女孩激昂的情绪,珀斯提昂赶紧先搂住对方的肩膀,压制对方的衝动。
&esp;&esp;「……对。」珀斯提昂代替女孩回答。堪称是这个村落最大户,祖孙三代共十七人的大家族,张家在昨夜的惨案后,只有谷德莲倖存。
&esp;&esp;似乎是因为谷德莲在第一时刻就被珀斯提昂拖着跑,所以不像其他成员那般彼此顾虑、拖家带口导致无人倖存。
&esp;&esp;──直到十几年后,珀斯提昂依然不晓得自己带着谷德莲逃出来,对她而言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幸运的是她保住了一命;不幸的是,她的一生从此都为復仇而活。
&esp;&esp;「记得张家在密斯庇科村应该还有族人吧。先跟密斯庇科村联络看看。」
&esp;&esp;男子摸了摸蓄在下巴的短鬚:
&esp;&esp;「刘家……咦?」他看了珀斯提昂一眼,抬起一边的眉毛:「你们家是从哪里分出来的?」
&esp;&esp;「我不知道。」男孩补充道:「我没见过其他亲戚。」
&esp;&esp;「是『鱸鰻』啊。」男子嘟囔了一句。
&esp;&esp;这个词汇原本没有贬义,毕竟作为海洋国家,捨弃一切过往到这片岛屿开拓新人生的大有人在,就像是不晓得从哪里孵化出来的鱸鰻一样,自由地出现又悄然地隐身于世。
&esp;&esp;然而随着大鉳綵圣教王国的人口流动趋于稳定,对于这类没有过去的成长史、突然冒出来的人群多少有些疑虑跟顾忌。
&esp;&esp;「港口那边很缺人手,把他送过去吧。」
&esp;&esp;以贸易立国的大鉳綵圣教王国,每个港口城镇无时无刻都缺人。有句俗谚说:「在鉳綵没有乞丐;还有能力要饭的都会被带上船。」遭受魔族袭击而失去亲人的孤儿,港口与商船也几乎是他们唯一的去处。
&esp;&esp;男子话音刚落,周遭的几名大人就伸出手要扶起珀斯提昂、将他带走。此时,谷德莲用尽全身的力量抓住珀斯提昂的腰际,并向周遭的人们大喊:
&esp;&esp;「住手!住手!珀斯提昂才不是『鱸鰻』,他是我的家人!」
&esp;&esp;儘管自己的力量远远比不过两名大人,但她寧可因为抱着珀斯提昂的腰际而被在泥地上拖行了好几步也不愿放手,使得两名大人也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
&esp;&esp;「家人?」蓄着短鬚的男子皱起眉头:「小妹妹啊,连你自己的远房亲戚都还不一定会收留你,你觉得他们会把身世不明的小孩当成家人吗?」
&esp;&esp;「『十二眾神让我们诞生于此世,我们均是眾神的子民;凡是眾神的子民,皆为兄弟姊妹。』圣教的教义难道不是这么说的吗?珀斯提昂就是我的兄弟,我的家人,无论其他人怎么看、无论有没有人愿意收留我,我都不允许任何人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esp;&esp;女孩用着无比坚毅的目光看向眾人。
&esp;&esp;男子搔了搔后脑杓;对于一夜之间丧失十多位家族成员的小女孩,他不可能毫无惻隐之心:以这位小女孩的主观感情来说,这个男孩可能真的是她仅有的「家人」,但回归到现实面,即使是贵族或上层阶级的市民,都不乐意家里多一张吃饭的嘴,更何况是他们这种土里刨食的农民呢?
&esp;&esp;「──我来收留他们吧。」
&esp;&esp;一道沉着稳重的声音打破眾人的沉默。只见一名身形微驼、留着八字鬍并将斑白长发在脑后绑成一束辫子的初老男子把双手揹在身后,缓步从人群自动让出的空地走了过来。
&esp;&esp;「『老师』……」人群中有人喃喃说道。
&esp;&esp;「其他没人收留的孩子都送到我这里来。」初老男子环视周遭,虽然他的面容和蔼,但充满鱼尾纹的双眼眼神似乎蕴含锐气。
&esp;&esp;没有人知道这名初老男子的来歷──这很正常,特别是位于边境的村落,「鱸鰻」的过往通常不会有人过问。眾人甚至连这名男子的本名都不太清楚,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管他叫「老师」,这个称呼就如此固定下来了。
&esp;&esp;「你们两个也同意吧?不过话先说在前头,在我那儿生活可不轻松喔。」初老男子微微弯下腰,瞇起双眼问向珀斯提昂与谷德莲。
&esp;&esp;「只要能跟珀斯提昂在一起,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做。」女孩坚毅地回答。
&esp;&esp;「只要不让谷德莲陷入危险,我可以做任何事。」被女孩抢先回答的男孩,也像是替女孩的回答上保险般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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