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楼面上神色轻松,心底却是把萧冠雪此人盘算了一遍又一遍,他出了名的心性残忍、喜怒无常,绝非好相与的人。但这样的人并非没有弱点,他表面上无所畏惧,事实上却恐惧无聊的生活,只要让他撞见有趣的人、有趣的事,他就非要把有趣变得无趣不可。只要她开口求饶,立刻就会变得和芸芸众生一样——无趣、无聊,那样她才真是离死不远了。更何况,梁庆以为萧冠雪对她别有心思,所以不敢起杀心,这权势滔天的紫衣侯,她正好拿来做挡箭牌。
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她怎能不利用?
“我和朋友开了赌局,如果你能逃出生天,我就放过你。如果逃不出去,千刀万剐。”萧冠雪眯着眼,一双狭长眼睛光彩内敛,漫不经心地转动着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
“侯爷是赌我成还是败?”江小楼唇瓣噙了笑,勾人魂魄。
她此刻的衣衫满是污渍,看起来黯淡脏污。可是再难看的衣裳映衬着她的浓郁黑发、洁白皮肤,都会显得明亮三分。
阳光透过雅室薄薄的窗纸照进来,她的眸子似秋水澄澈,妖娆妩媚。
眸子如此妖娆,偏偏却清澈如水,似天边晚霞,有一种叫人无法移开目光的美丽。
“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萧冠雪审视她片刻,笑容中有一种舒漫的轻狂,转身离去了。
回到监狱之后,原本喋喋不休的秋荷已经被悄悄带走,只剩下空荡荡的囚房。可怜的秋荷,从执行这个任务开始,就不知道自己的脖子已经挂在了刀锋上。
萧冠雪并不怕江小楼逃跑,因为这监狱的铁栏十分牢固、无法摧毁,监狱的院子里每隔几步便会有胥卒,监视着通往外界的所有通道。如果想要从监狱里出去,必须通过三道检查的关口,只要有半点试图越狱的表现,立刻就会被当场处死。
如果她是一个男人,一定能有办法从这里冲出去,哪怕十年、二十年,但她不是强壮的男人,她只是一个身体十分虚弱的女子,而且,她没有十年、二十年那么长,她只有十天。十天是一个赌注,关于她性命的赌注。现在她感到一种怨愤,如果老天爷给她一副强壮的身躯,她一定能找到最快的方法出去,而不是连走一步路都要喘息不已。
一抬头,蜘蛛丝不知为何断了一根,那蜘蛛正在锲而不舍地吐出新丝,一点点地把空洞补上。一只小小的昆虫不明所以撞上了蜘蛛网,拼命挣扎却无法逃脱,蜘蛛有条不紊地向它而去。
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既然一次不成功,那便重头再来。江小楼收回目光,脑海中迅速地盘算着,随即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臂,仿佛陷入了沉思。在这样沉静的思考中,她如同一尊雕像,丝毫也没有注意到外面有人在监视着她。
病入膏肓,恰恰是一种机会。她这样想着,不觉沉思起来。病情过重便必须要转移牢房,至少她能够寻找到更有利的时机。
当天送饭来的时候,江小楼只是躺在薄薄的床板上一言不发,哪怕胥卒把喉咙喊破了,她也毫无反应。胥卒不以为意,一顿不吃饿不死,这牢里多得是用绝食威胁的人,只要饿了这人就得屈服。她完全想错了,江小楼整整一天滴水不沾,只是躺在床板上仿佛一个死人。胥卒有些害怕,她知道这里头关押的是很重要的人,并不敢怠慢,赶紧把这件事汇报给了严凤雅,他立刻跑过来看,发现江小楼双目紧闭,脸色发白,肤色近乎透明,除了仍旧有呼吸之外,压根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他心头一凛。
当江小楼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严凤雅就在她旁边大声呵斥:“你以为这样就行了?不老实认罪你这一辈子也别想出去!”
江小楼的眼睛动了动,神智很清醒,身体却没有力气。
“还不快起来吃饭!”严凤雅有些掩饰不住的恼怒,如果眼前这个人死了,第一个要吃排头的人就是他。
胥卒在旁边附和着,不停的催促。
江小楼眨了眨眼睛,语气恬淡:“我的老毛病又犯了,爬不起来。”
她并非危言耸听,因为在水牢里待了一夜,她浑身躁热,四肢酸痛,身体热度已高得完全感觉不到囚室里冷彻骨髓的寒气。她明确的告诉他们,不吃东西不是为了和他们对抗,只是因为她没有这样的胃口和心情,甚至也提不起力气爬起来了。
胥卒悄悄地向严凤雅道:“大人,刚才我检查过,她身上好些旧伤口被冷水一泡都裂开了,不少地方开始流脓,十分恶心,如果伤口继续恶化,她可能会死的。”
胥卒没有说谎,更没有夸大事实,江小楼本来只有半条命,必须好好调养、精心呵护,可他们却为了逼供将她丢入水牢,使得她身上的许多伤口因为泡水太久而浮肿、膨胀,疤痕无法跟得上皮肤胀大的速度而只能崩裂,很多地方都变成一道道口子,脓血不停往下淌,膝盖以下的部位因为泡水最久,所以肿得很厉害。
严凤雅恶狠狠地瞪了胥卒一眼,又盯着江小楼看了好一会儿,梁庆没有得到答案,萧冠雪同样得不到她的认输,这场戏就绝对不能落幕,所以江小楼不能死,必须好好活着!不得已,他气哼哼地:“那就叫大夫来!快去,务必不许她死!”
胥卒的动作很快,迅速请来了一位姓傅的年轻大夫。
囚犯一旦被关进监狱,不仅会遭受种种非人的凌辱、折磨,而且生命也根本得不到保障,常常因狱中的酷刑或虐待致死。这种情况在监狱里比比皆是,不足为奇。虽然大周法律对虐待和随意处死囚犯的行为严令禁止,凡典狱官吏滥用刑讯等导致囚犯死亡的,以故意杀人罪论处,但事实上这些规定往往只是一纸空文。
若是寻常犯人死了,大多数都是以病亡论处。可江小楼不是,萧冠雪不是好性子,严凤雅若是敢用这种陈腔滥调来糊弄,怕是不出两天也得跟着病亡,这就是他同意请大夫的原因。监狱里当然没有配备专门的大夫,但对于特别重要的病人却可以花钱出去请,只是江小楼的身份特殊,对外一律封锁她的消息,所有人都以为国色天香楼的桃夭早已死了,却不知道她被秘密关押在这里。所以这回请来的傅朝宣,医术十分高明,还是专门为梁庆治病的大夫,绝不会向外透露机密。
年轻的傅大夫不仅有祖传医术,而且长得非常俊美,要说女子过于美貌是祸水,这位傅大夫更是祸水中的祸水。他因为去京城一富豪家中看病,结果被这家小姐看到,顿时觉得这大夫长得太俊俏了,一时动了心,不管三七二十一吩咐家人把他抢进了府。仆人给他头上插了花,然后说我们家小姐看上你了,现在就成婚,你就别走了。面对如此生猛的场面,傅朝宣当天晚上趁着外面喧闹办喜事就爬出了墙,一路奔逃回家。那家人还是不肯放弃,非要闹着上门抢婚,好在傅大夫声誉卓著、人人皆知,一时引得群情激奋,众人对那户人家群起而攻之,这才能够彻底摆脱。
此刻,傅朝宣一路走进来,引来无数人眼光。他个子高挑眉眼舒朗,眼神清亮风采奕奕,的确是个出众的美男子。
“傅大夫,请你帮她看一看,务必不能让她断气!”严凤雅赶紧说道。
“那就开门吧!”傅朝宣立刻这样说。
“不必开门,把她挪到铁栏旁边来就能看病了!”严凤雅阻止道。
“不开门怎么搭脉!不搭脉怎么对症下药?纯属胡闹!”年轻的傅朝宣明显不吃对方这一套。
严凤雅有些不耐烦了:“哎呀,你看着情况随便开点药方就行了,反正只要人不死,又不是非得治好!”
傅朝宣一听,顿时皱起眉头:“我从来只问如何治好病,不知道怎么拖延人不死的法子,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严凤雅顿时急了,正要上去拦着,却突然瞧见梁庆走了过来。他一身官府,文质彬彬的模样,脸上带着笑容道:“傅大夫,里面关押的是重犯,不让你进去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要生气。”
傅朝宣对梁庆一向很信服,当下和颜悦色地解释道:“梁大人,大夫的职责是救人性命,里面不管关押着什么样的犯人,哪怕她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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