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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黄昏,16岁的陆安宁倚着自行车,在职业培训中心的大门口路边等着,辨认着每一个走来的人。终于,她看见了那个男孩,迎上去打了个招呼。男孩站住脚,认出了陆安宁,说,是你呀,今天杨老师没课吧。陆安宁说,我是找你呢。男孩说,有事儿吗?陆安宁说,你学计算机的,有笔记本电脑吗?男孩扶了扶背包,里头就有。陆安宁说,借我上上网行吗?男孩说,你怎么不去网吧?陆安宁说,去了,跑了好几个呢。听说这段时间管得严,必须查身份证,学生不让上。男孩“噢”了一声。陆安宁撇撇嘴说,就是我爸他们搞的了,草木皆兵的。男孩问她,你爸是干什么的?陆安宁说,警察。男孩笑了,说,那我借你用电脑,不是跟你爸对着干?陆安宁想了想,拧着脸说,对呀,跟我爸对着干怎么了?他跟杨老师离婚了,你难道听他的?男孩被陆安宁的逻辑搞得有点儿晕,说,行吧,就一会儿。
男孩领着陆安宁往夜校走,问她叫什么名字,陆安宁答了后反问,你呢?男孩说,叫我哥哥就行了。陆安宁说,叫叔叔吧!男孩笑着看了陆安宁一眼,说,我叫吴嘉。
他们找了间没人的教室,陆安宁用吴嘉的笔记本电脑上网,吴嘉在一旁看英文小说,是上次从杨漫家拿的那本《了不起的盖茨比》。陆安宁皱眉翻着网页,想找的东西还是没有。她干脆问吴嘉,你能进公安局的内部系统吗?吴嘉有些惊讶,说不能,我又不是黑客,你要找什么?陆安宁说,算了,不找什么。吴嘉说,你怎么不问你爸爸呢?陆安宁没有回答。吴嘉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投来的目光温柔关切,整个人看上去干净自然,让人信任。陆安宁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他们收养的。
吴嘉睁大眼睛,把书放下了。
陆行知查了唐玲的资料,唐玲2003年去了澳洲,2004年加入澳洲国籍,然后就什么信息都没了。陆行知判断,2004年之后,唐玲就再也没回国。赵正明坐在电脑跟前说,要找她,恐怕得请国际刑警协助了。陆行知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说,电影看多了吧。赵正明进一步推理道,她会不会被灭口了呢?陆行知说,别瞎猜了,你去医院看着郭胜利,看好了啊!对了,去领把枪。
赵正明领命而去,陆行知去找了霍局,表示还要继续深查曲振祥。霍局不大同意,说了上头的意思是适可而止。陆行知跟他掰扯了几句,问上面到底什么意思,霍局又不明说,陆行知就来了火气,两人又有要干起来的意思。
霍局把矛盾引到案情上,直截了当地问,这么说吧,1997年的柳梦、杜梅,还有那个莫兰,你觉得曲振祥有没有作案可能?陆行知说,这不正在查吗?我主观判断他有,有用吗?霍局说,对呀,要有证据嘛。王楠楠就摆在家具市场大门口,要是他,这是什么动机,很难解释嘛。陆行知说,不查哪儿来的证据?怎么了解动机?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婆婆妈妈的不支持?有什么敏感的地方,你能不能说清楚?霍局说,我不是不支持,还是那句话,讲究策略和方式方法。他不是普通的嫌疑人,有头脑有势力,做事滴水不漏,你一个不谨慎,他跑到国外去了,怎么办?
陆行知有点儿窝火,老霍这套太极拳,老不正面接招,又突然回过来一下,打得还挺准。霍局又说,正面强攻不好打,侧面迂回行不行?除了曲振祥,还有没有别的值得跟进的线索了?陆行知一拍桌子说,你要有好招就自己上,把我撤了!说完他转身就走。霍局也有点儿憋气,嘀咕着,嘿,怎么有点儿像当年的老卫了?
陆行知虽然发了火,但还是听老霍的没去正面强攻,先侧面迂回,去查当年在大富豪上班的那些马仔,来推断案发当天曲振祥的行踪。那些当年的马仔们,都已不是“江湖中人”,猛地被扔到了社会上,又无一技之长,十几年过去,个个都是被生活捶打过的样子,没了当年的神气。
其实上一轮嫌疑人排查,已经把他们过了一遍。这次又被警察提审,他们还挺纳闷。陆行知说,这次的问题不一样。1997年10月18号晚上,我们刑侦大队的卫峥嵘警官调解了郭胜利和白小伟的纠纷,那天晚上,曲振祥在哪儿?
听到曲振祥的名字,他们都感觉陌生,陆行知提醒他们是大富豪的二把手,他们才猛地反应过来,细虫!有人回忆说,那天晚上细虫应该也在,因为刀哥在哪儿,他就在哪儿。也有人说,细虫不喝酒,应该不在。一位现在是个收废品的马仔,被卫峥嵘认出来当年也在现场,说,97年我在,但细虫在不在,我真不知道!他现在不是大老板了吗,你们怎么不问他去?然后便开始感慨人生道,大老板就是牛,您看我混的,唉,想当初都是社会人,到头来才明白,混的不是一个社会!陆行知问他怎么没跟着曲振祥继续干,否则现在不就是振翔集团的元老了吗?他叹了口气说,不是一路人。
马仔们审完,毫无结果,当天晚上曲振祥到底在哪儿也没有定论。陆行知没跟老霍打招呼,叫上卫峥嵘,决定对曲振祥来个突访。卫峥嵘说,老霍说了要慎重。陆行知说,已经够慎重了,又没请他上队里喝茶,去喝他两杯茶怎么了。卫峥嵘看看陆行知,看到他几乎藏不住的急躁,没说什么,发动了汽车。
路上陆行知突然问,你还记不记得,曲振祥上次跟咱们喝茶,用的是他自己专门的茶杯吗?卫峥嵘想了想说,不是,他倒是平易近人啊,大家用的都是一样的茶杯。
两人到了振翔集团,陆行知跟前台亮了一下证件,不等她通报,抬腿就往里进。前台认识这二位,不敢拦,急忙打电话。两人沿着走廊,熟门熟路到了曲振祥办公室时,曲振祥已经在门口迎接了。陆行知说,抱歉啊,来得急。曲振祥说,没事,我说了,随时欢迎。
他们仍在沙发上坐了,女助理麻利地上了茶后迅速退出关上门,训练有素,跟曲振祥当年的做派一个样。陆行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说,曲老板是久经沙场的人,我就不绕弯子浪费时间了,4月29日王楠楠案发那天晚上,您在干什么还记得吗?曲振祥说,记得,我在叠翠温泉酒店,就是以前的大富豪,跟几个客人吃饭吃到午夜十二点左右,然后就在酒店留宿了。陆行知说,十二点之后就是你一个人了?曲振祥笑了笑说,不是,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这个人的信息。陆行知明白了,是女人,
但他仍说需要。曲振祥说,那我得问一问,明天给你可以吗?陆行知同意后看了一眼卫峥嵘,该他问了。
卫峥嵘放下茶杯,杯子是陶瓷的,上面画着花鸟画。曲振祥面前的茶杯图案不同,但大概是一组套。卫峥嵘说,该回忆回忆当年咯,1997年10月18号,我去调解郭胜利和白小伟的纠纷,还记得这事儿吧?曲振祥说,记得。卫峥嵘说,那天晚上我好像没看见你,你在干吗呢?曲振祥说,我一晚上都在大富豪。他说完有些讶异地笑了,怎么,你们不是怀疑我是杀人凶手吧?陆行知也笑,说,对我们警察来说,抓到凶手之前,要怀疑所有人,破案的过程就是排除的过程,这不正要排除你嘛。曲振祥故作惊讶地说,哎呀,那我得找个律师吧。卫峥嵘笑眯眯地回应说,可以呀,但是找了律师,就得上警队去聊了,没这儿视野好啊。陆行知跟着说,也没好茶喝。
三个人都笑起来,好像都在开玩笑。窗外,夕阳西下,光线正是好看的时候,让办公室地板上镀了一层金。
曲振祥不笑了,正色说,那天晚上,我就在大富豪,刀哥被您请去了,那么大的摊子得有人料理。人证您自己找吧,太多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陆行知问,杜梅被杀那天晚上呢?曲振祥一点不打磕地说,1997年11月3号,对吧?我还能在哪儿,也在大富豪呗!大富豪没我在不行。
陆行知说,当年大富豪那些员工,就没有一个在振翔集团工作的?你还真不念旧。曲振祥说,做生意需要的是头脑,不是肌肉,肌肉太廉价了,随时可以替换嘛。他们一个高中毕业的都没有,数都算不清,电脑更别提了。干着干着,他们自己也不愿意留下。他们敬的是刀哥那样的人,我在他们眼里……陆行知立刻接上话说,还是细虫,对吧。曲振祥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陆行知提起细虫就是为了把他激怒,希望他乱了阵脚,然而曲振祥马上大笑着解了嘲,还是铁板一块。
陆行知说,行了,该问的都问了,我们回去慢慢排除。他说完站起身,往外走时,手中的公文包扫到了曲振祥的茶杯,力度有点儿大,陶瓷茶杯飞了出去,飞出了羊毛地毯的范围,磕到大理石地板上,脆脆地摔成了碎片,茶水茶叶在地毯上洒了一路。
陆行知惊道,哎哟,对不住。他俯身要捡,曲振祥忙说,别动别动,有人收拾。陆行知直起身拉住曲振祥说,这杯子多少钱一个,我赔……不是古董吧?那可糟了。曲振祥说,哪里,就是市场里买的,不值钱。
两人说着话,卫峥嵘早站起来,抽了纸巾,利索地把陶瓷碎片一一捡起,倒进垃圾桶,念叨着,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嘛,不劳别人。
从曲振祥那儿出来,下到地库,两人上了出租车,关上车门,卫峥嵘从兜里掏出一块纸巾包好的瓷片,就是杯口位置,曲振祥沾过唇的那一块儿,他早看好了,刚才收拾的时候悄悄把这一块留在手心里,揣了兜。这是俩人来之前就商量好的。陆行知小心地把瓷片放进公文包。卫峥嵘说,有用吗?哪起案子都没留下DNA。陆行知说,验了再说。
卫峥嵘开车驶出车库,上了大街,才慢慢说道,行知,我觉得你有点儿急了。陆行知沉默了会儿,说,我是为了安宁,她最近不大对劲儿,怕是当年的事儿又想起来了。卫峥嵘诧异了,她怎么了?陆行知说,现在还没事儿,我就怕有事儿。卫峥嵘点点头说,行知,破案就怕不冷静,欲速则不达,这一点你比我懂。陆行知说,这话老霍爱说。卫峥嵘说,老霍让你慎重,应该有他的道理。陆行知说,有道理他不说,不急死人吗。卫峥嵘沉吟着,斟字酌句地说,我也十几年没见他了,老霍会不会…。。陆行知斩钉截铁地否认,不会,老霍的腰板儿就没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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