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笑着说了谢谢。
“傻孩子。”我妈叹了口气。
脸上的伤根本不算什么,我妈送进来的鸡蛋,被我握在手里应付了一下就丢到一边,随之丢开的,还有对外面客厅里的关注。再不管他们吵起来也好打起来也好,我只管裹进被子里睡觉。
这一觉睡得比先前还辛苦,感觉人像浮在半空里,眼前走马观花似地掠过各式各样纷杂混乱的情景,就连很久不见的面孔也变得无比清晰,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怎么都挥之不开。
很难受,心口憋闷得发痛,但又无能为力,痛得过了,反而慢慢生出一丝自虐般的快感来,甚至觉得欣慰。到底是有报应么,报应到我身上再正确不过了。
感觉身体随着意识一点点往下沉,却不料额前突然一片冰冷,身体自然而然做了应激反应,神智也被强拉回来。居然醒了。
我有些失望,漫不经心地张开眼瞪着天花板,顺便抬手将摁在我额头上的毛巾扯到一边。我根本不需要这东西。
“别动小景,你发着烧呢,给你擦擦额头会舒服一点。”
沈宴欣喜又担心的声音,简直将他精湛的演技发挥到了极致,我却听得直犯恶心。是真恶习。我咬着牙忍了一会儿,待感觉过了,才慢慢转动视线看向坐在床前,身体朝我倾过来的人。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沈宴问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一下又说,“小景,我知道我很混蛋,不该让你这么难过……”
我摇摇头,笑着说:“没有,我没有不舒服,也没有难过。”
“小景,你别这样,我知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沈宴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我等不及你爸的原谅就跑过来,因为我想跟你一起面对,我不能什么事都让你一个人扛。”
“沈律师,你的确想太多了。”我说,“这里是我家,外面那人是我爸妈,说什么扛不扛的,太严重了。”
“小景……”
我爸好像的确比以前仁慈了不少,否则真不敢想象,沈宴这么大喇喇跑上门,还能这样悠哉地坐到我房间,只怕早连腿都要打断了的。
“你跟我爸说了什么?”
沈宴表情纤毫未动,说:“他想知道的什么我就说什么。虽然生气,也不喜欢我,不过你爸倒没怎么刁难。”
“是吗?”
我还以为我爸会对沈宴动手,不过这样看来,也许是我挨的那一巴掌,已经一定程度上化解了他的戾气。
“你还有个弟弟?”沈宴一手搭在我额头上,刚想到似的笑了一下,问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心脏瞬时揪在一起,很痛,却痛得我想笑:“我爸说的?”
“他没直说。”
“我爸说什么了?”
沈宴摇摇头:“他问我哪年生的。我以为他早就知道。”
“是我没跟他们说。”
其实那时跟我爸出柜,根本就是临时决定,什么都没来得及跟我爸报备。但我也不想搞突然袭击,因为我爸莫名其妙要我出国,而且态度强硬,说什么到那里我会有更好的发展。
我爸不了解我,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发展,一心一意就只想留在离家近的地方。被我爸指着鼻子骂了又骂,什么难听的话都听了,最后还是被我爸一句“你给你弟提鞋都不配”刺激得脑子发了昏。
我不配给周景文提鞋,可周景文他……我一气之下什么都管不了,梗着脖子跟我爸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出国,因为我离不开我爱的人。
沈宴还是后来被我妈拿了我的手机打电话叫过来的,也难为他不知道哪里搞到的车,一路飚到我家,谁晓得却连门都进不去。
想起遥远往事的我竟也不觉得怎么难过,只恍然理解我妈叫我傻子时的心情,无奈中又有些怜悯。只是对我来说,自顾自怜无疑是件可耻的事,浪费心情又浪费时间。
我轻轻避开沈宴的手,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只是发烧而已,毕竟死不了人。我掀开被子下床,脚下自然不着力,不过我也不怎么在意。
“小景你做什么?”沈宴着急地扶住我的胳膊,因为离的近,说话的气息甚至喷到我耳侧,让我忍不住犯恶心。
“给你看点东西。”我说。
“不着急啊,你先躺回去休息好了再说。”
“我着急。”
走到客厅却碰到我爸正好从他的房间出来,手里拿了一大把东西,见到沈宴和我,脸色僵了一僵,自个儿消化了好一阵,才冷冷地开口:“站着好看是不是?还不过来帮我把对联贴上。”
到此时此刻,要惊掉眼睛的恐怕只有我了。我爸居然叫我贴对联?就在他刚扇了我一巴掌之后?我真有点怀疑沈宴到底跟我爸说了什么。
说起贴对联,记忆里这事从来跟我不相干。
以前周景文在的时候,我爸叫人搭手也只叫他,后来他出事,我们家连年都不过,自然也就没有对联这回事。所以尽管我爸什么都没说,但在我看来,贴对联,光耀门楣,从来都是周景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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