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太医署的人回来说,郑大人恐怕是不行了,”青黛站在几案前,对正在披红的虞妗通禀道。
虞妗手中的朱笔一顿,鲜红的朱砂滴落在纸面上。
半响平静过后,堆满几案的奏折,全数被虞妗扫落在地,青黛吓得周身一震,跪在地上连声说:“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虞妗却突然笑出了声:“他在警告我?还是在威胁我?”
距离虞妗还朝已经有些时候,她上朝第一时间,便让宋嘉钰宣布了秦宴大败呼揭的喜讯,秦寰下诏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蒋韶的同党便借机再三跪求秦寰,让蒋韶归朝,以便负荆请罪。
虞妗知道蒋韶必定有后招,却并未做多犹疑。
蒋韶还朝势不可挡,不如借这个机会以示皇家的容人之量,当日下了朝会,秦寰便让李钦去蒋家宣了旨。
蒋韶当夜便穿戴整齐入宫谢旨,去见了秦寰还不够,又来桂宫求见虞妗,虞妗如今看他便恨不得生啖其肉,自然是避而不见的,谁知他竟在宫门前行大礼,惹得宫内宫外传言纷纷。
虞妗万万没想到,蒋韶出手如此狠辣且明目张胆,在他还朝第二日,主办莫文轩一案的郑重,便被人连番追杀,刺客当着郎中令的面将郑重捅了个对穿,这会儿正躺在床上生死不知。
偏偏姜眠秋已经往北地去了,虞妗只能调太医署的太医轮番上阵,结果仍旧是不尽人意。
虞妗揉按着发疼的眉心,摆摆手让青黛起来:“你去告诉他们,哀家不想听什么‘恐怕’之类的话,郑重无论如何都得活着,他要是死了,哀家还养着那群饭桶有什么用?走了个姜眠秋,偌大的太医署便无人了吗!”
次日早朝时,宋嘉钰便着重提了此事,字字句句都在暗指蒋韶以权谋私,杀害同僚。
蒋韶面无表情的站在百官首位,宋嘉钰字字句句引人激愤,他却不起半分波澜。
只那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小皇帝身后,无风不动的珠帘,暗含的炽热几乎要将其洞穿,他知道,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却依旧肆无忌惮,我行我素,他甚至害怕别人不知道,不知道他对堂前帘后,那位芳龄太后的觊觎之心。
他几乎压抑不住要昭告天下,上面坐着的,是大燕的太后,也是他蒋韶的意中人。
他且丝毫不在意虞妗到底愿不愿意与他相爱相杀,亦或是对他恶心入骨,总归,她最后还会是他的。
秦寰不比虞妗好多少,昨日得知此事过后,便在未央宫大发雷霆,连带着偶尔去他那刷存在感的齐漪也受了牵连,额角被砸了个口子,这会儿正在在长亭殿哭天喊地。
一边听着宋嘉钰说话,一边几乎是怒火中烧,几乎抢着说:“京畿府尹何在?郎中令何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朝廷重臣在皇城之中被贼人行刺,你二人可知该当何罪!”
郎中令左合德和京畿府尹董涞颤颤巍巍的走出列,齐声喊冤。
虞妗静静的听着,秦寰怒火中烧,甚至有失冷静的怒吼:“你两个冤在何处?郑爱卿才冤!光天化日之下,便有贼人胆敢行刺,你二人,一人负责京畿治安,一人负责郑爱卿安危,一个两个失职渎职!你们还有脸喊冤!”
左合德上回在秦寰遇刺时,险险保住一条小命和官位,这回本该是将功补过,谁知郑重又是个倒霉的,蒋韶无法拿虞妗出气,自然就巡着他追来了。
虽有这等原因在,左合德也深知自己难逃失职的罪名,这回不但要丢个官位,还要掉一层皮,面对暴怒的秦寰,哪里还敢喊冤,匍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董涞却是真的冤,京畿治安是归他管,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回的刺客就是冲着郑重去的,来来回回三四波,就是把他府衙的人手都派出去,也保不住蒋韶要杀的人啊。
秦寰也知道,自己是有些无理取闹了,长呼一口气,便坐在龙椅上一声不吭。
一时之间殿中上下鸦雀无声,许久才听虞妗说话,那声音飘飘渺渺,好似从天边传来,带着空洞:“此事定要严查,京畿府尹与宋爱卿负责此事,将功折罪,至于郎中令,一而再再而三的疏忽失职,你如今连个大臣都保不住,哀家如何再敢将皇帝的安危交与你?撤去职位回家闭门思过去吧。”
虞妗已经不指望旁人能再出来说些什么,蒋韶对于朝堂的掌控一如既往的令人畏惧,比起秦寰,似乎他才是那个无冕之王。
至于秦宴的人,想来他走时已经与他们打过招呼,所以虞妗近日的作为得到了他们无声的支持,这便足够了。
而从前留给秦寰的人她是不便再动了,秦寰有自己的小心思,必要的时候未必不会和蒋韶同流合污。
她手下虽然只有一个宋嘉钰,也足以,若实在不行,她身后还有虞家军,还有她两个哥哥,总归是能撑到秦宴回来的。
然而最可怕的结果,便是秦宴再也回不来,这个可怕的结果,却是虞妗想也不敢想的。
皇帝退朝,宦官唱退,百官跪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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