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桌前的徐善然将书中的那一段读完了,才稍稍闭目,将身子靠在靠背上:“什么事?”
自进来之后站得并不久,但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绿鹦突地听见徐善然的声音,便不由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上:“姑娘……”
那跪地的一声不清也不重,徐善然睁开眼睛,将目光转到自己贴身的丫头身上:“怎么了?”
绿鹦的嘴唇微微有点颤抖,声音也十分干涩:“红鹉去了……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大抵是想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哦。”徐善然神色不变,“就这个的话,你可以下去了。”
“不止是这个,”话开了头,那些事情就容易说下去了,绿鹦渐渐镇定下来,又说,“奴婢知道红鹉是为了什么做出这等背主的事情……”她吞了口唾沫,不敢看徐善然,低垂着头脸说,“姑娘当日之所以会和表姑娘闹气,是因为红鹉向姑娘转述了表姑娘的话,可那些说姑娘还不及四姑娘讨四太太欢心的话不是表姑娘说的,是四姑娘说的……红鹉一切都好,就是被家里拖累了,她家里有个爱赌的弟弟,每次输了都向家里伸手,家里也就只能朝她伸手,她平日里缺钱,这次叫她传话的那小丫头给了红鹉一支金钗,红鹉就……”
绿鹦讷讷说:“她只怕也没有想到那个结果……”
房内静了一晌。
徐善然淡淡笑道:“原来如此,我还道这丫头得了失心疯了,可劲儿的想要捏着我呢。原是怕我有一朝再把事情记起来了秋后算账,不得不一步走步步走,想来那个小丫头要是再出现再拿根钗子,我这房里的什么东西,我这在做什么事情,那丫头也能竹筒倒豆子般倒了出去。”
绿鹦白了脸:“姑娘,红鹉定不敢这样做的!”
“你怎么知道什么叫做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呢?”徐善然笑说,“她今日不也就去祖母屋里当了一回耳报神吗?”
绿鹦说不出话来。
徐善然垂眸,看了跪在自己脚边的丫头一会:“行了,起来吧,去准备一下,我们先去母亲那里,再去祖母那里。”
似乎悬在高空中的那柄侧刀忽地消失了。
绿鹦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徐善然真的没有疾言厉色地说出那句她一直担心的“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你怎么现在才和我说?”话来。
她迟钝地“嗯”了一声,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在屋里头如无头苍蝇般团团转了好一会儿,才将那些早做熟了的事情准备好,又站着发呆一会,她突然想起自己进来时候的疑问,不由走到门口,找了门旁的小丫头,悄悄问:“刚才是不是有人过来了?”
守门的小丫头迟疑了一下,小声说:“是有的,是棠心姐姐呢。”
绿鹦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感觉,半晌“唔”了一声,再回屋时看见书阁里的身影,只觉似被一重重帘笼遮着,叫人实在无法看清。
红鹉跪在地上。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三个人呆着。
坐在炕上的老夫人,站在一旁的朱嬷嬷,以及跪在地上的她。
自从她将这段时间以来姑娘所有的行为一一告诉老夫人之后,房里就再没有一丁点声音了。
她跪着,地上的凉气从膝盖处直透入骨血,可这点冰凉并没能浇灭她身体及脸上的燥热。她听得清楚,自己的心脏在自己将话说完之后就“咚咚咚”地直跳,不能看见的脸颊也一阵一阵地发热。
自离了院子之后的庆幸在这个时候已经全化作了惶恐与担忧。但红鹉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做什么了,她只能保持着禀告那些话时的姿势,跪在地上,感觉着身体与脸颊的热度,感觉着四肢与牙齿的颤抖。
老夫人撸下手腕上的佛珠。
她的眼皮耷拉着,被层层皱纹覆盖的脸上看不清楚神色。就是一旁的朱嬷嬷,也只能看见自己的老主人在数着珠子。
一颗,两颗,三颗……一百零八颗。
又从头开始。
一颗,两颗,三颗……
如同幸福与不幸的差别那样,冷清的家族有着同样的冷清,热闹的家族却有各种不同的热闹。
不独湛国公府发生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怀恩伯这里,最近邵劲的院子几乎每天都要由邵方带来一顿热闹,似乎上次被守在院子里的下人软硬兼施地推出去之后,这位还才九、十岁的公子哥面子上很过不去,因此几乎隔了个一两天都要带上一群人,也不进院子里头,就在外头或调笑或戏谑,不将邵劲激出来不甘心。
呆在周围几乎一群神经病的环境里,邵劲早在三岁到五岁这两年的时间里就将自己的心脏与精神给锻炼出来了,任何关于自己的咒骂他都只把门窗一关,或者呆在屋子里头,或者直接跳上树去,反正不接腔不出面,这样最多半个时辰,外头的人就要嗓音干哑的没趣离开。
不过今天有点不一样。
今天邵方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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