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锁楞住了,接过笔:“那……明天夜里,你不要再来了。”
“才打了几针,要是不接着……那就白打了。”
“白打就白打,是我的命重要,还是女儿重要。”
“不行,我还是要来,反正迟早她也会知道的。”
“你疯那。”
“我没疯,女儿当然重要,但我不能把你扔下不管。”
“她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想过了,她要是知道了,我就告诉她,你是她爹,是她亲爹!”
大锁被香玉的话,惊得瞪直了眼。片刻,他又拿起笔:“玉,你千万不能感情用事,你想过没有,她从小到大,一直是把傻子当做亲爹,现在忽然又冒出个爹,她是不会接受的。相反,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她才十四岁,太单纯了,你要真的告诉她,那就是把她往死路上逼了呀,结果可能有两种,一是真的把她给逼疯了,另一种结果,就是把她给逼反了——逆反,她很有可能认为,你为了掩盖我们的‘丑事’而故意骗她,她就真能去告发,那可就……”
香玉看着大锁写下的话,愣住了。
“玉,千万记住我的话,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千万不能告诉她我是她的爹,记住了吗?”
香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小声地呜咽了起来。大锁赶忙用毛巾捂住她的嘴,两个人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着……
香玉给大锁打了针,临下地道时,她在本子上写了一句话:“你的话我记住了,你也要听我一句,明夜我还要来!”
第二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疯丫头忽然问:“娘,东边的那个‘瘪……”她忽然想起了娘的严厉警告,便把已经吐出半节音的“瘪三”的“瘪”字咽下去了。
大锁被遣送回来的第一个星期天,疯丫头就惊讶而好奇地问娘:“家东的空房子里,什么时候让一个讨饭的住进来了?他还扭着头盯着我看呢,吓死我了——‘臭瘪三’,狗不吃的烂货!”
在学校,女生对自己心目中最讨厌最嫌弃的男生,都用“臭瘪三”去指代甚至责骂。
疯丫头还是在两岁多时,怀着孩童的好奇心,站在大锁家的院门口,亲眼看过她根本不知道是她爹的那个穿绿军装的人。后来,大锁的爹去世那三天,疯丫头天天跑过去玩,但里里外外都是人,而且那时的大锁已经换了便装,因此,也就没有引起疯丫头的注意。而即便在当时留下了模糊的印象,由于年龄小,时间长了也就想不起来了。而早先的那个“解放军”的形象,在她的脑子里早已经荡然无存。
一听到“臭瘪三”,刚才还微笑着的娘,忽然就变了脸,一拍筷子警告道:“不许胡说,更不许出口就骂人!我再听你叫他‘瘪三’,我……”接着又软了话语:“孩子,要懂得尊重人,就是乞丐,那也是人。何况他不是乞丐,不是讨饭的,他就是东边李老头的儿子,在外当了十几年的兵——人家原来还是个当官的呢,因为犯了事……”
现在,疯丫头又向娘说起那个“臭瘪三”的事了。她把那快到嘴边的“臭”字咽下去之后,忙改了口:“家东的‘那个人’,我总觉得他……今天我跟他擦身而过,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好像还想和我搭讪呢,弄得我浑身不自在。你不是说李老头的儿子在外当官吗,他到底犯了什么事?是不是利用权力搞女人,搞大姑娘?哎呀,他不会对我心生邪念想下黑手吧……”
想不到疯丫头的话音未落,娘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疯啦,你往哪想了你!你要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疯丫头被娘突然爆发的恼怒,惊得全身一哆嗦,她斜眼瞟了一眼:娘凶得简直像要把自己吃了似的。
更让疯丫头迷乱的是,娘竟然在眨眼之间,忽然又变了一个样:刚刚的一身凶怒,像是忽然被什么人冷不丁打了一闷棍——被打塌了,娘陡然像是要哭却又克制着似的,紧接着,放下手里的筷子,急起身,转过脸,慌乱地走出东屋……
娘像是在掩饰着什么……疯丫头一边想,一边悄悄地溜到门边,她隐了身子——伸出头,那目光早追着娘的背影:娘快走到堂屋门口,还真就抬起了手,像是在抹眼泪……
当夜,疯丫头又是翻来覆去地迟迟睡不着。她又想起了中午吃饭时娘的“突出”的表现。上一次,当自己把东边的“那个”叫“臭瘪三”时,娘忽然变了脸严厉地警告自己;今天,娘竟然……她对那个烂货怎么就那么上心?当别人对他不敬——哪怕是自己的亲闺女……她的反应竟然是那样的强烈!一个原本毫无瓜葛的男人,在一个女人的心目中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才会这样子呢?一定是最亲近的——最喜欢的人。难道娘跟那个“臭瘪三”真的有什么牵扯?不会的吧,他多少年一直在外头,难道才回来不久,两个人就勾搭上了?不会的不会的,娘可不是那样的女人。再说,娘图他什么,图他人?他过去当官,一定是体体面面的;现在,他哪里还有人样儿呢。那就是图他钱,他过去当官,一定是有钱的,可娘从来就不是见钱眼开的人那。那……?那一定是那个“臭瘪三”,对娘用了什么特别的手段,那烂货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那眼神……下次他要再像贼似地盯着我,我就狠狠地扇他一个耳光:“闭起你的狗眼,小姑奶奶不许你看,臭流氓!”我要让她知道我的厉害——让他不敢得寸进尺……
香玉又像昨天夜里一样,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疯丫头睡着了——听到她在说梦话,才蹑手蹑脚地轻轻地拉开堂屋的一扇门……昨天夜里,香玉就想过了:自己出了堂屋,就从外边将门扣上……又一想觉得不妥:万一自己走后不久,她忽然醒了,再来到自己的房间里上桶子,一看自己不在,去拉门——拉不开,死丫头脾气急,一准要一边踹门砸门一边胡喊乱叫,那万一惊动了外面的什么人……算了,听天由命吧……
疯丫头真地入了梦乡。也许是白日里,那个“臭瘪三”看着她时那不一般的神情刺激了她,在梦里,疯丫头还真就狠狠地扇了那个“臭瘪三”一个耳光,还就真骂出了她憋在肚子里想骂的话。骂完,她转身就跑,可两条腿怎么就跑不快了呢?她不知道怎么就跑到牛房里了,那“臭瘪三”在后面喊:“你一转眼长这么大了,快要成大姑娘了,还从来没叫过我呢,来,叫我一声爹……”她拼命地喊叫,可怎么就喊不出声了呢。她跑着跑着,不知怎么就摔倒了……
——疯丫头一下子从恶梦中惊醒了:满头满脸的汗水,胸口在“咚咚”地跳动着:哎呀呀,可把我吓死了呀。
疯丫头坐了起来,点亮了灯。哦,外面下雨了。她听着雨声,心情越发地烦乱:刚才梦境中的“臭瘪三”和现实中的“臭瘪三”,在她的脑海里一幕一幕交替地闪现。由“臭瘪三”又想到自己两次提到他时娘反常的表现。她想着想着坐不住了,悄悄地下了床,溜到东间房的房门边,侧着耳朵听了听,一点声息也没有。她急转身返回,从自己的床上抓起从学校带回来的手电筒往娘的房间里一照,啊,娘果然不在!她撑起伞赶忙跑到院门口,院门的栓没有被拉开。她又急步走进东屋,还是没见着人影。
剩下的也是唯一的——就只有那羊圈了……
一想到羊圈,疯丫头突然就害怕起来,胸口“咚咚”地像敲着小鼓。她担心在手电的光照里,看到正弯曲着身子在杂物间游窜,或正悬挂在羊圈的某根房梁上,或圈成一圈又一圈盘踞在羊圈的某个角落里——那最害怕的东西——蛇!因为十天前自己从学校回来,娘就提醒她,叫她在晚上睡觉时,拿着手电筒往床上床底下照一照,说她在羊圈里看到一条花铁链蛇,比手脖子还粗哩!她一听,顿时就被吓得尖叫起来。当天晚上,疯丫头想到娘的床上跟娘一起睡,又一想,那东间房与羊圈只一墙之隔,要是那大蛇从老鼠洞里游过来呢。她又想让娘到西间房跟自己睡,又一想,小时侯睡在母亲的怀里,觉得是那样的温馨,可现在自己长大了,再跟娘睡在一个床上,总觉得有点不自在。算了,还是让娘在那“边界”上抵挡着吧,好歹娘不那么怕蛇——至少不像自己这么怕。她躺下后,想着让娘在那边“抵挡”……既觉得可笑,又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娘了。
自那一天起,疯丫头只要回到家,不论是进门还是出屋——即便是去东屋,她也不愿往羊圈那儿多瞟一眼,更不要说走近那“地界”了。
要方便怎么办?
那马桶在夏季尤其是白日里,大多数女人都把它放在羊圈或堂屋外其它较隐蔽的角落里。因为掀开桶盖时,桶里免不了有骚味臭味浮出来,尽管羊圈里也有羊腥的气味,但与人的粪便的气味是不同的。干净的女人每上一两回桶子就要去倒一次,再用水冲刷一次。而放在外面的什么角落,一天只需晚上倒一次且刷一次。那时侯的女人尤其是偏辟农村的女人,大多都比较保守——不去上茅房,而去坐桶子。疯丫头自从听说那羊圈里有大蛇之后,每次回到家,白日里要方便时就再也不去羊圈里坐桶子,而是去了自家院外那棵枣树边上用柴笆围成的茅房(既然女人不去茅房,为什么又要围建呢?因为有了茅房,队房那里就会常有男人进去方便,这样,可积累粪便作为肥料)。为了防止男人忽然走进去,她把一件花衣服搭在柴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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