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阿里森说,态度缓和了一点儿。“如果今天不开我丈夫的汽车,我永远赶不到。”
斯达特先生按了一下按钮,让他的床升起来,这样他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吃早餐,使床升降的电动马达很小,但声音很响,电视机声也很响——斯达特先生有点儿聋,而且正如他告诉他妻子的那样,另一帐床上的家伙永远不会抱怨声音太响,也不会要求看看别的频道有什么节目,池认为这玩笑很不得体,但当你心脏病发作不得不和一个植物人同住一间屋时,你要么学会一点儿黑色幽默,要么发疯。
阿里森给斯达特先生摆好盘子,在马达和电视声中提高嗓门说:“在山坡路上有许多汽车翻了。”
另一张床上的约翰·史密斯轻声说:“全部压十九,快点,我的女朋友病了。”
“瞧,这凝乳不错,”斯达特先生说。
“你听到什么了吗?”阿里森说,怀疑地环顾四周。
斯达特先生松开床边上按钮,电动马达的声音消失了。电视上,艾默·福德正冲巴戈斯·邦尼射击,但没射中。
“除了电视声,什么也没有,”斯达特先生说,“你听到什么了?”
“我猜没什么。一定是风吹窗户声。”她感到她的头越来越疼——要做的工作大多,又没有人来帮她——她使劲揉揉太阳穴,好像要在头疼扎根之前把它赶走。
向外走的时候,她停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另一张床上的人。他看上去是不是有点儿不同?好像挪了挪地方?肯定不是。
阿里森走出房间,来到走廊,推着早餐车继续向前走。这是一个可怕的早晨,一切都乱了套,到中午时,她的头疼得咚咚直响。她情有可原地忘记了那天早晨在619房间听到的一切。
但随后几天,她不由自主地越来越注意史密斯,到三月时,阿里森几乎确信他伸直了一点儿——改变了一点儿医生所谓的胎儿姿势,改变不是很大,只是一点儿。她想跟谁谈谈这事,但最后没这么做。她毕竟只是一个帮厨女工而已。
这不关她的事。
他猜这是一个梦。
他在一个黑暗阴森的地方——像一个走廊。天花板高得看不见,消失在阴影中。墙是黑色的钢板,向上伸展着,他独自一个人,但远处飘来一个声音。这声音他很熟悉,在另一个地点。另一个时间对他说过。它呻吟着,在黑色钢墙之间回荡,像他童年时的那只鸟。那鸟飞进他父亲的工具棚,不知道怎么飞出去。它慌了,四处乱飞,吱吱喳喳绝望地叫着,使劲撞墙,一·直撞到死,这个声音和那只乌的吱喳声一样,有一种注定要完蛋的调子。它永远逃不出这个地方。
“你对你的生活做个计划,然后尽力而为。”这幽灵般的声音呻吟道,“你只想尽力而为,可那孩子回到家,头发长得到屁股眼了,说美国总统是一头猪,一头猪!妈的,我不知道……”
注意,他想要说。他想要警告那个声音,他却保持沉默。注意什么?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他是谁,虽然他隐隐约约觉得他曾经是一个教师或牧师。
“天。天哪!”远处的声音尖叫道,这是一种迷茫。大难临头的声音。“天……”
接着是一片沉默。回音消失了。然后,它又慢慢开始了。
过了一会儿——他不知道有多久,在这个地方,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他开始摸索着向前走,喊叫着(也许仅仅在他大脑中),可能希望和说话的那人一起走出去,也许只是找些安慰和听到回答。
但是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变成回音的回音,然后完全消失了。他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在这阴暗的走廊中走着。他渐渐明白,这不是幻觉、海市蜃楼或一场梦——至少不是,通常的那种梦,他似乎走到了中间地带,处在阴阳世界之间。但他是在走向哪一个世界呢?
那些令人不安的东西又回来了。它们像幽灵一样落到他前后左右,直到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他围起来,他几乎可以看到它们。全是炼狱的低语声。一个轮子在黑暗中转啊转,是个命运轮,红和黑,生命和死亡,转得慢了下来,他赌什么?他记不住也不可能记住,因为赌注就是他的生存,进来还是出去?必须做出选择。他的女朋友病了,他必须送她回家。
过了一会儿,走廊似乎亮了一点儿。起初他以为这是想象、是梦中之梦,但过了不知多久,这亮光大明显了,不可能是一种幻觉。走廊的体验越来越不像梦。他几乎能看到墙了,那种单调的黑色变成了一种暗灰色,三月里一个温暖多云的黄昏的颜色。他似乎根本不是在一条走廊中,而是在一间屋子中——层薄膜像胎盘似地里着他,他像个即将出生的婴儿。现在他听了别的声音,不是那种回音,而是低沉的声音,就像无名的诸神用不灵便的舌头发出的一样。慢慢地,这些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他几乎能分辨出他们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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