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琳刚上班的头几天,把贵重行头披挂上阵,原是给自己增加点资本,不叫年轻人看轻的意思。不过吃饭的时候,胡海莉看着她硕大的钻戒,表情有点讪讪的,道:“哟,还是沈姐有钱。这钻戒得好几万吧?”旁边同事笑道,沈姐背LV包,这钻戒克拉数当然小不了。沈琳立即醒悟,笑道:“我这辈子买过最贵的两样饰品就是它们了,嗨,人老了就是俗气。”
回家后她就摘下这个戒指,包也换成了个没牌子的。这些东西要在有钱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可这不过是个五十来人的小公司,大家平均工资不过一万多,据沈琳所知,胡海莉也才两万出头,她不能盖过上司的风头。奇怪了,那些年薪百万的工作都在哪里呢?为什么周围工资最高的也不过两三万左右,一万多的是常态,老那公司也是如此。可一上社交媒体,帖子都是“年薪百万养不起娃”,仿佛中国职场遍地高薪,其实不过是幸存者偏差罢了。网上不是说了嘛,中国的中小企业近2600万家,占全国企业总数的97%。
三十一岁的胡海莉正处在不上不下的人生关头,如果她专心奔事业也就罢了,问题是她非常渴婚。解决了所有人生大事的沈琳在她眼里,就成了学习的模范,她经常拉着沈琳说自己的私事。沈琳也替胡海莉发愁。婚育是有繁殖欲的女人最重要的一道坎,迈过去了,下半生顺畅;迈不过去,比如一直找不到合意的,蹉跎青春,或是婚姻不幸再加上个孩子,那就更凄风苦雨了。所以胡海莉积极相亲,沈琳也很赞成。女人要平衡事业与婚恋的确难,难也要做啊。
沈琳上了半个月班,意识到了公司的一些问题。胡海莉号称总监,其实底下只有两个下属,她本该只是个经理才是。沈琳这个人力经理身兼数职,大活儿小活儿都要干,既要制订招聘计划和各种制度,又要干许多具体的杂活儿,比如办理入职手续、管理人事档案、签订用工合同等。有些工作与行政部重叠,而胡海莉和行政部总监老贾不对付。多干活儿,属于抢功还是背锅,胡海莉有点犹豫。有时她喜滋滋地让沈琳多干点儿,说把行政部的职能抢过来;有时她怒气冲冲地在人力部办公室骂老贾,说他装死推诿。为什么这么小的公司还要把人力与行政部分开呢?胡海莉说因为老贾是老板的弟弟,没工作,老板索性成立行政部,养着老贾。
老贾是个四十岁的离异单身汉,不学无术,却又仗着老板的关系拿腔作调。胡海莉不屑地说,要不是老板是亲哥,老贾这种年纪,吃屎都轮不到他。她没意识到这话也捎带着骂了沈琳,沈琳没趣地想,是啊,要不是胡海莉要她,她再投一万份简历也是白搭。
公司的人都不喜欢老贾,胡海莉看到他更像看到一坨屎一样,因为他不但在工作中非常不配合,还居然想追求她,简直是一种侮辱。老贾也知道胡海莉讨厌他,因此那追求里就带了三分不甘,三分试探。有时故意刁难,想用不配合来换取胡海莉接受他的追求;有时夸张地伏低做小,假装自己的追求不过是开玩笑。
这天下午三点,胡海莉早早地走了,告诉沈琳她要去相亲,如果公司问就说她去社保局了。为什么是下午相亲而不是晚上吃饭呢?“现在人精着呢,喝杯二十五块钱的拿铁号称下午茶,就把相亲给解决了。要是晚饭,至少得二百五,谁买单谁二百五。”胡海莉挤挤眼睛。
沈琳笑,问:“你买过单吗?”
胡海莉耸耸肩:“我又不是二百五。”
胡海莉刚走,老贾来了,探头探脑,说找胡海莉商量员工培训的事。沈琳依言告诉他胡海莉出去办事了。
“哟,海莉这一去就不回来了吧?说办事,谁知道她干私事还是公事?她再是部门领导,也得遵守考勤制度,我可得跟老板说一下。”老贾说着,悻悻地走了。
八点,沈琳还在加班,写部门月度总结。这本是胡海莉的活儿,但她不得不帮着干了。干着干着,她心里阵阵窝火。来了半个月,没有一天能准点下班的。看看部门里的另一个人力经理小北,人家为什么就可以只干自己分内的事儿?胡海莉分明是吃定她不敢辞职。
婆婆电话催她下班,那头传来子轩哭泣泣的声音。他断奶已经有一阵子了,但还是不适应,一到天黑就找妈妈。她上班,婆婆又做饭又带孩子,实在忙不过来,找了个小时工来做饭。但全家人都嫌那小时工做的饭不干净又难吃,两天就把她辞掉了。这几天家里的晚饭都是买来的白面条拌打卤酱,酱是沈琳周末炸的,一大盆在冰箱,又卤了一大盆卤货。一周就靠吃这两样过活儿,再好吃也经不起重复啊。老那有一天发牢骚,说一份八千块钱的工资,把全家的生活规律都给颠覆了。沈琳横了他一眼,他闭上了嘴。
写总结写得眼睛疼,沈琳恼火地把鼠标一摔,喃喃道:“烦死了。”刚说完,胡海莉居然走进人力部办公室,她吓得赶紧站起来,讷讷道:“你怎么回来了?”
胡海莉道:“你跟谁生气呢?”
沈琳强笑道:“不是,鼠标不好使。”
胡海莉把包往桌上一放,往椅背重重一靠,长长出了口气。沈琳问怎么回事,她说相亲又不顺利。这次对方条件很好,但对她一个劲儿地挑剔,说她学历一般,岁数也有点大了,不知能拿出多少钱一起凑首付买房。
胡海莉生气道:“你听听这三句有一点关联吗?我学历一般,岁数大,就活该多掏钱买房是吗?他都三十三了,凭什么说我三十一岁数大呀?”她越说越气,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沈琳安慰着她,胡海莉道:“姐,我是真的很想结婚,有个家。刚才我自己一个人去吃了个回转小火锅,吃完在商场逛了逛,就是不想回去。回到自己那个出租房,冰冰凉凉的,连心都凉透了,还不如来公司有人气儿。”沈琳感慨:“家是回不去的桃花源,想一想也就算了。海莉,婚姻如果真的那么可依靠,我为什么要出来这么辛苦地上班呢?”
胡海莉道:“可是人还是要有一个家呀,有房有车有娃,上班心里就会踏实多了,而我什么都没有。”她长叹了一声。
这时老贾在门口探了一下,走了进来,严肃道:“胡海莉,你最近上班时间总是外出,不好吧?”
胡海莉翻了翻白眼:“瞎了你的钛合金狗眼,这不是在这儿加班呢吗?我跑社保局还错啦?”
老贾被噎了一下,立刻嬉皮笑脸:“我是说你老不在,我看不见你,怪想念的。”
胡海莉没好气:“有事说事儿。”
老贾倚在她的工位旁,眼神慕恋又哀怨:“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了?你都这岁数了,还跟个小辣椒似的,怪不得男人都吓跑了。”
胡海莉尖刻道:“男人都吓跑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啊?可能你们老男人根本就不算男人。”
这话沈琳都听不下去,老贾却不以为意,笑嘻嘻,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拿着胡海莉桌上的笔筒看了看,又抽出根笔,咔嗒咔嗒地按着上面的伸缩头,贱嗖嗖的模样的确讨人厌:“别总老男人老男人的,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老不老?”
胡海莉抢过他手中的笔:“我们部门的鼠标和电脑快用不了了,跟你申请好几回了,就不给换。什么意思呀?”
老贾道:“那不是小事一桩?哎,我请你吃晚饭吧,咱俩慢慢聊。”他的手假装不经意地放在胡海莉的左手背上,摩挲着。胡海莉要抽走手,他却迅速地抓住她的手,居然并不避讳沈琳在场。沈琳非常尴尬,看看胡海莉,她的脸色由愕然到羞耻再到愤怒,迅速地变幻着。沈琳情知不妙,刚想上去打圆场,巧妙把她解救出来,胡海莉扬起右手,狠狠扇了老贾一耳光。
老贾惊呆了,沈琳也傻了。他过往也总动手动脚,胡海莉不是躲就是忍,今天他正好撞在她相亲不顺的气头上。老贾捂着自己的脸,瞪着胡海莉。胡海莉并不怕他,眼神直直地与其较劲。沈琳怕两人打起来,赶紧往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赔笑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消消气儿—”
话音未落,老贾推了一把,骂道:“有你什么事儿啊?”
沈琳被推得踉踉跄跄退后好几步,终是没站稳,摔了个屁股蹲儿。老贾狠狠扫视了她们一眼,转身走了。胡海莉赶紧把沈琳扶起来,急促又内疚道:“你没事儿吧?”
沈琳摇摇头,站起身。屁股摔疼了倒是小事,问题是有种极度的羞辱感,以及后怕。这老贾如此明目张胆,明天她们该怎么办呢?两人握着手,心头升起强烈的同病相怜,同仇敌忾。
下班,沈琳坐在地铁里,心力交瘁。都九点半了,地铁里的人还这么多,一张张脸疲惫麻木。她记得她三十五岁前上班的那个年代,加班之风没有这么盛。时光流转,到底怎么回事,加班成了常态,正点下班倒成了变态?想起明天还要去公司,沈琳非常畏惧。人人都知道老贾的德行不好,老板会不会看在这一点上原谅自己?说到底,胡海莉和她都是仰仗老板讨饭吃的小角色。难道昨晚自己站错队了,不该帮胡海莉,应该察言观色,看到情形不对及时离开?唉,脱离职场太久,连为人处世都变得幼稚了。
正胡思乱想,手机震动了,沈琳悚然,此刻她不愿意接到任何人的电话。她拖着,可手机不屈不挠,她只好接了,居然是谢美蓝。
“喂?”沈琳的声音带着戒备,她现在实在没有力气再来一场战争。“姐,你现在没事吧?能来一趟沈磊家吗?”谢美蓝的声音非常着急。沈磊家?好奇怪的说法。沈琳的弦绷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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