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又是独子,别说亲兄弟了,就是亲姐妹也没有一个,方家这一房的担子自然落在了我身上。我爹爱管着我,却又不曾明说过让我必须如何……但我总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方慕之又喝了一杯酒,“一直到今日,我原本觉得司天台挺好的,至少远离斗争中心……但我爹第一次发怒,责备我为何偏要走科考这条路。”
季别云接下后面的话:“因为若你靠着父辈入仕,便不会只得了司天台少卿一职。”
方慕之咬着牙,又灌了两杯酒。
季别云陪着也喝了一杯,他知道自己作为局外人不该发表什么意见,方少爷今夜只需要一个倾诉对象罢了。但他想了又想,问道:“你就放心将这些事说与我听?”
方慕之笑了笑,醉醺醺道:“反正你把柄在我手上,冒牌货。”
他听见那词忽的一愣,继而笑了笑,“是啊,冒牌货。”
这三个字从舌尖落下去,便成了一种实打实的讽刺。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季别云又问:“你今夜还回不回府了?丞相不会上我这儿来要人吧?我忌惮权贵,若是丞相真来了,我肯定是会毫不犹豫把你交出去的。”
方慕之口齿不清地骂他卑鄙小人追名逐利,骂着骂着便一头栽到桌上,不闹了。
季别云喝得少,意识清醒许多,无奈地起身走出房门,找到小厮后让人把方少爷抬到客房去。
之后他站在原地,竟是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
方慕之今夜的坦白让人心情沉重,就连丞相府的少爷也身不由己,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自由。
而他作为一个冒牌货,身上的束缚只会更多。
季别云抬头看向那轮上弦月,出神了很久,脖子都酸了,忽然听见徐阳的声音。
“你大半夜不睡在这儿做什么呢,醉了?”
他目光清明地看过去,问道:“蜜饯和茯苓糕送过去了吗?”
“送了,观尘大师说谢过你好意,不过给妙慈的蜜饯他就先没收了。”徐阳答道。
季别云疲惫地笑了笑,心想观尘还是一如既往地严苛。
他垂下眼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麻烦徐兄亲自跑一趟,给观尘带句话。”
徐阳神情严肃起来,以为是什么重要的机密,“什么话?”
季别云斟酌着用词,道:“就替我问他,让他找的东西,如今有下落了吗。”
他瞥着徐阳一头雾水的样子,补充道:“让他帮忙找一本书而已,你就别管是什么意思了,原话带到就行。”
等徐阳走了,他才放松下来。
之前还借宿在悬清寺时,他托妙慈让观尘帮忙打听慧知的下落,之后便没再过问。
只是今天他又想起了慧知。
冒牌货……
他希望这个世界能尚存一人,知晓他过去的幸福与苦难,只要确定那人还活着,他就还可以握住过去的灵魂,免于沉沦。
季别云又立了一会儿才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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