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惯长袖衣衫,总爱露出两条臂膀,但毕竟是大冷天,在外行走还是得留意保暖,披风方便些,冷了就裹着,不觉冷就拢在身后。」
是妻子亲手裁制,他挺喜欢的,却夸也没夸一句、谢也不谢一声,飘然便去。
原来是忽略她了吗?
忽略了她的心绪,连出声安抚都觉多余,所以走得潇洒。
此刻他想起妻子开口求亲的模样,眸中有泪,双腮红似渗血,非常害羞胆怯却也非常勇敢;想起她时不时就来揽他的胳臂,把头靠在他肩背上轻蹭,尽管成了夫妻,她还是很害羞的,跟他撒娇只会躲在他身后,不好意思让他瞧见。
他还记起她总往他大碗里挟菜挟肉的样子,生怕他饿着似。
记起她洗手作羹汤为他准备夜宵时的脸,安详恬静,眉眸温喜,仿佛一辈子这么过都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
越想越不可收拾,大浪般汹涌扑来,内心泛开某种焦灼到近乎甜美的滋味,明明很折磨心志,却甘之如饴。
是啊,饭已做好、饼已烙出,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兽群中,一道身影快若闪电、疾似劲风,眨眼间消失不见。
第七章
「姊姊,你到底让姊夫办什么事了?真穿过三川五山往中原汉地吗?可咱们西海大庄跟中原商人之间的生意都仅是将货交齐,由他们设在域外的货栈拉货回中原,会有什么紧要的事非姊夫不能?」
摆设雅致的女子闺阁中,柔软带点娇憨的嗓声从屉床纱帘内逸出。「连过年都没能回来,年夜饭是团圆饭呢,姊夫不回来团圆,姊姊理都不理吗?」
犹落着轻雪的北地夜里,外边桌上仅留一小盏将熄未熄的烛火,伍寒芝跟妹妹一块儿躺在软榻上。
精致屉床上的两幕轻纱垂落,将周遭掩得朦胧,连淡淡透进纱内的微光都被染得晕开似,让她的心也跟着朦朦胧胧。
……很想叹息,但到底叹不出快要凝结成团的抑郁。
「办完事,他自然就回来的。」顿了顿又道:「也不全为了大庄的事,你姊夫他……他也顺道访友,他也有自个儿的事要办,过年团圆饭没能吃上,中秋的团圆饭应是能赶上的。」
「中秋?!」蜷在姊姊怀里的伍紫菀屈肘撑身,眉眸间的厉色一闪即逝,化作隐隐兴奋,她小心翼翼问道:「姊姊确定姊夫真往中原去吗?离中秋还有长长大半年呢,姊姊根本不知姊夫行踪,其实就随便说个归期搪塞,想安大伙儿的心是吧?姊……他、他是不是跑了,不回来了?」
伍寒芝眨眨略觉困乏的眼,微微笑,张口想说些话却一时语塞。
说什么好呢?唉。
「他会回来的。」不再费力圆谎,就说她始终相信的。
「姊,他不会!他把你丢下,你别再替他粉饰太平,他不——谁?!」伍紫菀被突然出现在轻纱外的黑影吓得惊叫。
那人行如鬼魅,悄无声息现影,微弱烛光被不知从哪里渗进的风丝陡地拉长,颤颤跳动,登时满室诡谲、非常怪异。
伍寒芝却怔怔坐起,往雁床外边挪了一下就不再动了。隔着轻纱望去疑似梦中,她忽而笑,声音低柔欢愉——「回来啦?你……你肚子饿不?」
她想再说话,面前轻纱猛地被扯开,一双强健长臂探进来逮人。
「胡乱闯姑娘家的香闺算什么?你、你滚出去啊!回来干什么干什么?你这人……姊姊!姊姊啊——」伍紫菀抢不过对方,眼睁睁看着姊姊被「鬼魅」捞了出去,顿时气得本性抬头,眸子都窜火了。
但「鬼魅」瞳仁里的火窜得更亮。
把抢来的女人一把扛上肩头,他沉眉瞪人时,目光凌厉得宛如破空电闪。
屉榻上的伍二小姐尽管不甘心,却也被瞪得心肝乱颤,不敢再骂,只能一脸忿忿地把姊姊让出去。
邬雪歌仅花一日就赶上近千里的路程。
还是觉得太慢,那焦躁甜美的热度一直在胸间闷烧。
渴望见到妻子,渴望得指尖发颤,而十指连心,心亦是颤抖的,只有见到她才能止住这种古怪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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