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智爷叫陆爷问渔户要了两身衣服,不要好的。却叫陆鲁二人打扮齐整,定于船上相见。智爷与丁二爷惟恐众人瞧看发笑,他二人带着伴当,携了衣服,出了庄门,找了个幽僻之处改扮起来。脱了华衣,抹了面目,带了斗笠,穿了渔服,拉去鞋袜,将裤腿卷到磕膝之上。然后穿上裤叉儿,系上破裙,登上芒鞋,腿上抹了污泥。丁二爷更别致,发边还插了一枝野花。二人收拾已毕,各人的伴当已将二位爷的衣眼鞋袜包好,问明下船所在。到了那里,却见陆鲁二人远远而来,见他二人如此妆束,不由的哈哈大笑。鲁英道:“猛然看来,直仿佛怯王二与俏皮李四。”智化道:“很好,我就是王二,丁二弟就是俏皮李四。你们叫着也顺口。”吩咐水手,就以王二李四相称。陆鲁二人先到船上。智丁二人随后上船,却守着渔囗,一边一个,真是卖艺应行,干何事,司何事,是再不错的。陆鲁二人只得在船头坐了,依然是当家的一般。水手开船,真奔水寨而来。
一叶小舟,悠悠荡荡。一时过了五孔大桥,却离水寨不远。但见旌旗密布,剑戟森严。又到切近看时,全是大竹扎缚,上面敌楼,下面瓮门,也是竹子做成的水栅。小船来到寨门,只听里面隔着竹栅问道:“小船上是何人?快快说明。不然,就要放箭了。”智化挺身来到船头,道:“你放吗箭呀?俺们陈起望的当家的弟兄都来了,特特给你家大王送鱼来了。官儿还不打送礼的呢。你又放箭做吗呢?”里面的道:“原来是陆大爷鲁二爷么,请少待,待我回禀。”说罢,乘着小船不见了。
这里智化细细观看寨门,见那边挂着个木牌,字有碗口大小。用目力觑视,却是一张招募贤豪的榜文。智化暗暗道:“早知有此榜文,我等进水寨多时矣,又何必费此周折。”正在犯想,忽听鼓楼咕噜咕噜的一阵鼓声,下面接着嘡嘡嘡嘡几棒锣鸣,立刻落锁抬闩。吱喽喽门分两扇,从里面冲出一只小船,上面有个头目,躬身道:“我家大王清二位爷进寨。”说罢,将船一拨,让出正路。只见左右两边却有无数船只一字儿排开,每船上有二人带刀侍立,后面隐隐又有弓箭手埋伏。船行未到数武,只见路北有接官厅一座,摆设无数的兵器利刃,早有两个头目迎接上来,道:“请二位爷到厅上坐。”陆鲁二人只得下船,到厅上逊座献茶。头目道:“二位到此何事?”陆彬道:“只因昨日大王差人到了敝庄,寄去华函一封,言不日就是大王寿诞之期,要用大鱼。我二人既承钧命,连夜叫渔户照样搜捕。难道头领不知,大王也没传行么?”那头目道:“大王业已传行。这是我们规矩,不得不问。再者也好给跟从人的腰牌。二位体要见怪。”
原来此厅是钟雄设立,盘查往来行人的。虽是至亲好友进了水寨,必要到此厅上。虽不能挂号,他们也要暗暗记上门簿,记上年月日时,进寨为着何事,总要写个略节。今日陆鲁之来,钟雄已然传令知会了。他们非是不知道,却故意盘查盘查,一来好登门簿,二来查看随从来几名,每人给腰牌一个。待事完回来时,路过此处,再将腰牌缴回。一个水贼竟有如此规矩!
且说头目问明了来历。此时水手渔户既然给了腰牌,又有一个头目陪着陆鲁二人从新上了船,这才一同来到钟雄住居之所。好大一所宅子,甚是煊赫,犹如府第一般。竟敢设立三间宫门,有多少带刀虞候两旁侍立。头目先跑上台阶,进内回禀。陆鲁二人在阶下恭候。智爷与丁二爷抬着鱼囗,远远而立,却是暗暗往四下偷看。见周围水绕住宅,惟中间一条直路却甚平坦。正南面一座大山正是军山,正对宫门。其余峰岭不少,高低不同。原来这水寨在军山山环之间,真是山水汇源之地。再往那边看去,但见树木丛杂,隐隐的旗幡招展,想来那就是旱寨了。
此时却听见传梆击点,已将陆鲁弟兄请进。迟不多会,只见跑出三四人来站在台阶上点手,道:“将鱼抬到这里来。”智爷听见,只得与丁二爷抬过来,就要上台阶儿。早有一人跑过来道:“站住!你们是进不去的。”智化道:“俺怎么进不去呢?”有一人道:“朋友,告诉你,这个地方大王传行的紧,闲杂人等是进不去的了。”智化道:“怎么着?难道俺们是闲杂人?你们是干吗的呢?”那人道:“我们是跟着头目当散差使,俗名叫作打杂儿的。”智爷道:“哦!这就是了。这末说起来,你们是不闲尽杂了。”那人听了,道:“好呀!,真正会说。”又有一个道:“你本来胡闹,张口就说人家闲杂人,怎么怨得人家说呢?快着吧。忙忙接过来,抬着走吧。”说罢,二人接过来,将鱼囗抬进去了。
不知后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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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2回 招贤纳士准其投诚 合意同心何妨结拜
且说智爷丁爷见他等将鱼囗抬进去了,得便又望里面望了一望,见楼台殿阁,画栋雕梁,壮丽非常,暗道:“这钟雄也就僭越的很呢。”二人在台基之上等候。又见方才抬鱼那人出来,叫:“王哥哥,王哥哥,你真会吃个巧儿。我告诉你,这是两包银子,每包二两,大王赏你们俩的。”智爷接过道:“回去替俺俩谢赏。”又将包儿颠了一颠。那人道:“你颠他做什么?”智爷道:“俺颠着,你可别打俺们的脖子拐呀。”那人笑道:“岂有此理!你也太知道的多了。你看你们伙计,怎么不言语呢?”智爷道:“你还不知道他呢,他叫俏皮李四。他要闹起俏皮来,只怕你更架不住。”
刚说到此,只见陆鲁二人从内出来,两旁人俱备垂手侍立。仍是那头目跟随,下了台阶。智丁二人也就一同来到船边,乘舟摇桨,依然由旧路回来。到了接官厅,将船拢住。那头目还让厅上待茶,陆鲁二人不肯。那人纵身登岸,复又执手。此时早有人将智丁与水手的腰牌要去。水手摇桨,离寨门不远,只见方才迎接的那只小船,有个头目将旗一展,又是一声锣鼓齐鸣,开了竹栅。小船上的头目送出陆鲁的船来,即拨转船头,进了竹栅,依然锣鼓齐鸣,寨门已闭。真是法令森严,甚是齐整。智化等深加称赞。
及至过了五孔桥,忽听了二爷“噗嗤”的一笑,然后又大笑起来。陆鲁二人连忙问道:“丁二哥,笑什么?”兆蕙道:“实实憋的我受不了了。这智大哥妆什么象什么,真真呕人。”便将方才的那些言语述了一遍,招的陆鲁二人也笑了。丁二爷道:“我彼时如何敢答言呢,就只自己忍了又忍。后来智大哥还告诉那人说我俏皮,那知我俏皮的都不俏皮了。”说罢,复又大笑。智化道:“贤弟不知,凡事到了身临其境,就得搜索枯肠,费些心思,稍一疏神,马脚毕露。假如平日原是你为你,我为我。若到今日,你我之外又有王二李四。他二人原不是你我。既不是你我,必须将你之为你我之为我俱各撇开,应是他之为他。既是他之为他,他之中决不可有你,也不可有我。能够如此设身处地的做去,断无不象之理。”丁二爷等听了,点头称是,佩服之至。
说话间,已到庄中。只见北侠等俱在庄门瞭望,见陆鲁等回来,彼此相见。忽见智化兆蕙这样形景,大家不觉大笑。智化却不介意,回手从怀中掏出两包儿银于,赏了两个水手,叫他不可对人言讲。
众人说说笑笑,来到客厅上。智爷与了爷先梳洗改妆,然后大家就座。方问:“探的水寨如何?”智爷将寨内光景说了,又道:“钟雄是个有用之材,惜乎缺少辅佐,竟是用而不当了。再者他那里已有招贤的榜文,明日我与欧阳兄先去投诚,看是如何。”蒋平失惊道:“你二位还如何去得。现今展大哥尚且不知下落,你二人再若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呢?”智化道:“无妨。既有招贤的榜,决无陷害之心。他若怀了歹意,就不怕阻了贤路么?而且不入虎|穴,焉能伏得钟雄。众位弟兄放心,成功直在此一举。料得定的是真知。”计议已定,大家饮酒吃饭。是日无话。
到了次日,北侠扮作个赳赳的武夫,智化扮作个翩翩公子,各自佩了利刃一把,找了个买卖渡船,从上流头慢慢的摇曳,到了五孔桥下。船家道:“二位爷往那里去?”智爷道:“从桥下过去。”船家道:“那里到了水寨了。”智爷道:“我等正要到水寨。”船家慌道:“他那里如何去得?小人不敢去的。”北侠道:“无妨。有我们呢,只管前去。”船家尚在犹疑,智化道:“你放心。那里有我的亲戚朋友,是不妨事的。”船家无奈何,战战哆嗦,撑起篙来。过了桥,更觉的害起怕来。好容易刚到寨门,只听里面吱的一声,船家就缩堆了一块。又听得里面道:“什么人到此?快说!不然就要放箭了。”智化道:“里面听真。我们因闻得大王招募贤豪,我等特来投诚。若果有此事,烦劳通禀一声。如若挂榜是个虚文,你也不必通报,我们也就回去了。”里面的答道:“我家大王求贤若渴,岂是虚文。请少待,我们与你通禀去。”不多时,只听敌楼一阵鼓响,又是三棒锣鸣,水寨竹栅已开。从里面冲出一只小船,上面有个头目,道:“既来投诚,请过此船。那只船是进去不得的。”这船家听了,犹如放赦一般,连忙催道:“二位快些过去吧。”智化道:“你不要船价么?”船家道:“爷,改日再赏吧,何必忙在一时呢。”智爷笑了一笑,向兜肚中摸出一块银子,道:“赏你吃杯酒吧。”船家喜出望处。二位爷跳在那边船上。这船家不顾性命的,连撑几篙,直奔五孔桥去了。
且说北侠黑妖狐进了水寨,门就闭了。一时来到接官厅,下来两个头目,智化看时却不是昨日那两个头目,而且昨日自己未到厅上,今日见他等迎了上来,连忙弃舟登岸,彼此执手。到了厅上,逊座献茶。这头目谦恭和蔼的问了姓名,以及来历备细。着一人陪坐,一人通报。不多时,那头目出来,笑容满面,道:“适才禀过大王。大王闻得二位到来,不胜欢喜,并且问欧阳爷可是碧睛紫髯的紫髯伯么?”智化代答道:“正是。我这兄长就是北侠紫髯伯。”头目道:“我家大王言欧阳爷乃当今名士,如何肯临贱地,总有些疑似之心。忽然想起欧阳爷有七宝刀一口,堪作实验。意欲借宝刀一观,不知可肯赐教否?”北侠道:“这有何难。刀在这里,即请拿去。”说罢,从里衣取下宝刀,递与头目。头目双手捧定,恭恭敬敬的去了。迟不多时,那头目转来道:“我家大王奉请二位爷相见。”智化听头目之言,二位下面添了个爷字,就知有些意思。便同北侠下船,来到泊岸,到了宫门。北侠袒腹挺胸,气昂昂英风满面;智化却是一步三扭,文绉绉酸态周身。
进了宫门,但见中间一溜花石甬路,两旁嵌着石子直达月台。再往左右一看,俱有配房五间,衬殿七间,俱是画栋雕梁,金碧交辉,而且有一块闹龙金匾,填着洋蓝青字,写着银安殿三字。刚到廊下,早有虞候高挑帘栊。只见有一人身高七尺,面如獬豸,头戴一顶闹龙软翅绣盖巾,身穿一件闹龙宽袖团花紫氅,腰系一条香垂穗如意丝条,足登一双元青素缎时款官靴。钟雄略一执手,道:“请了。”吩咐看座献茶。北侠也就执了一执手,智爷却打一躬。彼此就座。钟雄又将二人看了一番,便对北侠道:“此位想是欧阳公了。”北侠道:“岂敢。仆欧阳春闻得寨主招贤纳士,特来竭诚奉谒。素昧平生,殊深冒读。”钟雄道:“久仰英名,未能面晤,局胜怅望。今日幸会,实慰鄙怀。适才瞻仰宝刀,真是稀世之物,可羡呀可羡!”
智化见他二人说话,却无一语道及自己,未免有些不自在。因钟雄称羡宝刀,便说道:“此刀虽然是宝,然非至宝也。”钟雄方对智化道:“此位想是智公了。如此说来,智公必有至宝。”智化道:“仆子然一身之外,并无他物,何至宝之有?”钟雄道:“请问至宝安在?”智爷道:“至宝在在皆有,处处皆是。为善以为宝,仁亲以为宝,土地人民政事又是三宝。寨主何得舍正路而不由,啧啧以刀为宝乎?再者仆等今日之来,原是投诚,并非献刀。寨主只顾称羡此刀,未免重物轻人。惟望寨主贱货而贵德,庶不负招贤的那篇文字。”钟雄听智化咬文嚼字的背书,不由的冷晒道:“智公所论虽是,然而未免过于腐气了。”智化道:“何以见得腐气?”钟雄道:“智公所说的全是治国为民道理。我钟雄原非三台卿相,又非世胄功勋,要这些道理何用?”智化也就微微冷晒道:“寨主既知非三台卿相,又非世胄功勋,何得穿闹龙服色,坐银安宝殿?此又智化所不解也。”一句话说的钟雄哑口无言。半晌,忽然向智化一揖,道:“智兄大开茅塞,钟雄领教多多矣。”从新复又施礼,将北侠智化让到客位,分宾主坐了,即唤虞候等看酒宴伺候。又悄悄吩咐了几句。虞候转身不多时,拿了一个包袱来,连忙打开。钟雄便脱了闹龙紫氅,换了一件大领天蓝花氅,除去闹龙头巾,戴一顶碎花武生头巾。北侠道:“寨主何必忙在一时呢?”钟雄道:“适才听智兄之言,觉得背生芒刺,是早些换的好。”
此时酒宴已摆设齐备。钟雄逊让再三,仍是智爷北侠上座,自己下位相陪,饮酒之间,钟雄又道:“既承智兄指教,我这殿上……”刚说至此,自己不由的笑了,道:“还敢吞颜称殿。我这厅上匾额应当换个名色方好。”智爷道:“若论匾额名色极多,若是晦了不好,不贴切也不好。总要雅俗共赏,使人一见即明,方觉恰当。”仰面想了一想道:“却倒有个名色,正对寨主招募贤豪之意。”钟雄道:“是何名色?”智化道:“就是思齐堂三字,虽则俗些,却倒现成。‘见贤思齐焉’。此处原是待贤之所,寨主却又求贤若渴。既曰思齐,是已见了贤了。必思与贤齐,然后不负所见,正是说寨主已得贤豪之意。然而这贤字弟等却担不起。”钟雄道:“智兄太谦了。今日初会,就教导弟归于正道,非贤而何?我正当思齐,好极,妙极!清而且醒,容易明白。”立刻吩咐虞候即到船场,取木料改换匾额。
三人传杯换盏,互应议论,无非是行侠尚义,把个钟雄乐的手舞足蹈,深恨相见之晚,情愿与北侠智化结为异姓兄弟。智化因见钟雄英爽,而且有意收伏他,只得应允。那知钟雄是个性急人,登时叫虞候备了香烛,叙了年庚,就在神前立盟。北侠居长,钟雄次之,智化第三。结拜之后,复又入席,你兄我弟,这一番畅快,乐不可言。钟雄又派人到后面把世子唤出来。原来钟雄有一男一女,女名亚男,年方十四岁,子名钟麟,年方七岁。
不多时,钟麟来到厅上。钟雄道:“过来拜了欧阳伯父。”北侠躬身还礼,钟雄断断不依。然后又道:“这是你智叔父。”钟麟也拜了。智化拉着钟麟细看,见他方面大耳,目秀眉清,头戴束发金冠,身穿立水蟒袍。问了几句言语,钟麟应答如流。智化暗道:“此子相貌非凡,我今既受了此子之拜,将来若负此拜,如何对的过他呢!”便叫虞候送入后面去了。钟雄道:“智贤弟,看此子如何?”智化道:“好则好矣。小弟又要直言了。方才侄儿出来,吓了小弟一跳,真不象吾兄的儿郎,竟仿佛守缺的太子。以此如何使得?再者世子之称,也属越礼,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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