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除了第一年的学费是任氏出的,后来我都是靠着苦读拼来了学年奖学金,生活费也都是靠零零散散的打工一点一点凑出来的,还好我这心智怎么说都是老头儿,年轻人的消遣是消受不起了,严格说来,这四年也没吃多少苦。
“发仔,泥不嫩萨心额意度不起八大葛——(胖仔,你不能三心二意对不起白大哥)”
我拍了拍他的脑子,就去浴室洗了把脸,稍后回来拿了外套,程辰已经梳洗完毕,见到我,整个人突然赖到了我身上。
“哎,别跟个大孩子似的,我等会儿还赶着上班。”
我费力地推开他,他笑得跟什么似的倒回沙发,说:“你都把欠家里的学费还完了,这么拼命是干什么?”
我拢了拢外套,说声“先走了”,就往外头走去。
这两年生活刚刚走上步调,那点薪资还撑不起车贷,我住的那套公寓在地铁站附近,虽说是贵了点,不过好在方便。
公寓保全是个喜欢爵士乐的白人大汉汤姆,见到我的时候节奏感十足的晃了晃,嚼着口香糖说:“先生,回来得真早。”我冲他笑了笑,点头示意,他笑意更深地说:“年轻人就是应该去玩玩,别憋坏了。”
汤姆人不错,就是太热心了点。
在这儿生活几年,越发觉得老祖宗的话假不了——含蓄,你果然是种美德。
习惯性地打开电梯边的邮箱,稍微看了看,抽出了水单和电单,目光忽然瞥见那夹杂在一堆广告单里的白色信封,不由得微微一滞,下意识地要扔出的时候,终究还是打开来——
这次除了支票之外,还附带了一封信。
我随意地打开,目光略过那一行行干净有劲的字,看到里头末尾的段落——
【何管事夫妻都盼着你能回来看看,若是时间能允许的话。】
【祺日,你能看到这儿,三叔很高兴。】
【但愿,你一切都安好。】
最后的落款,印着一个飘逸的“云”字。
我看着那一封信微微发愣,一直到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才匆匆忙忙地打开,上头是程辰的讯息。
原来我把领带落在他那里了。
讯息的最下方写着——明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那间俱乐部,别担心,只是看看罢了,纯当放松。
我轻叹一声。
程辰做事喜欢先斩后奏,上头的一个带着他的长官虽然赏识他,有时候却也拿他没法子。程将军这些年没少嘱咐我看着他,好在程辰也是有点分寸的,惹不出大麻烦。
再说……我想起了那张照片,迟疑片刻,眼皮跳了跳。我赶紧抬手揉了揉眼,低头便回了句“好”。
整理好心情,我把那封信连带着支票撕了撕,连着那几个广告单子,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
***
兴许是前一个晚上休息不够,早上的时候又坏了心情,在事务所做事的时候,老是出神犯错,最后还是凯萨琳看不下去,批了我下午的假,非逼我回去休息。
“你知道的,任,我相信你的工作能力和效率,我确实很需要你,不过我也不希望被人当成欺负可怜实习生的可怕恶魔。”凯萨琳从一叠叠的资料里抬头,摊手说道。她最近在跟进一个古董诈骗案,看过去有些棘手,至少对方聘请的律师,是她目前最大的敌人。
我这天确实有些疲惫,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
走出凯萨琳的办公室之前,她突然叫住我,朱唇微启,好半晌才问了这么一句:“Charles和你关系很好么?”
我疑惑地回望着她,她合了合掌心,有些口吃地说:“你……嗯,白先生看过去和你关系不错,他是一个很有名的人,我的意思是,他其实——任,作为你的老师,我是很关心你的。”凯萨琳像是被抓住喉咙一样地,有些滑稽地睁大眼。
我大略明白凯萨琳的意思,不由得一阵好笑,却也解释说:“妳误会了,我和他之间并不是那种关系,当然……”
白君瑞的性向就跟他现在的名气一样,不过他丝毫不避讳,在两年前舒伯伯宣布他为养子的同时,也向媒体正式公开自己的性向,并态度诚恳地表示已经有中意许久的人选,只是仍在追求的阶段,希望媒体能够给他一个私人喘息的空间,并且祝福他能早日携美而归。
这事情那时候还上了头条,虽说也有些负面评论,不过多的是对白君瑞抱持着宽容和赞赏,程辰那会儿兴奋得跟什么劲儿,拉着我逐字阅读,还模仿白君瑞的语气说出整段话,在我耳边说了将近一个月。
要不是程辰喜欢的的确是女人,我怕是要误以为这两人假借媒体相互传情了。和程辰表达了我的看法之后,他却蓦地哀嚎几声,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令我讶异的还是舒伯伯。舒伯伯是个老派的美籍华裔,在思想方面还是受到东方老旧观念所熏陶,他能接受白君瑞的性向,实在是有点始料未及,起码他们养父子的感情确实是好得没话说,从白君瑞出门从不忘记给舒伯伯带礼物这一点就瞧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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