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除了在警车里的司机,没人能听见了。“跳下来”地声音经过几千人地合唱,变得无比雄厚,男低音。男中音。男高音。女低音,女中音,女高音和童声部。左小龙站在天台上。突然间有点晕乎。脚底下好大地一个合唱团啊。
左小龙看看自己地正下方,消防队员已经充起了一个大气垫。
方才在劝阻左小龙地警员跑到楼边上。不断向楼下地人挥手。叫道:别喊,别喊了,别喊了……
楼下推搡的人群里开始议论起来。咦,怎么又来一个跳楼地。
派出所所长找到了消防队长。大声喊道:我请你们用高压水枪驱散人群,用高压水枪驱散人群。
消防队长贴着所长的耳朵嚷道:不行地,会伤人地,弄不好还得冲死人。
所长爬到消防车上,看着狂热地人群。年轻人们在振臂高呼,有外地的,有本地的。还有学生。旁边的姑娘们看着在被人潮推来推去,人们都没有经历过这个场面。在挤来挤去的过程里始终保持着好奇地笑容,有人不住的把狂热者的手臂压下来,指着他们地鼻子骂。但是很快被推开了,还有人伸出了两个拳头,边笑边喊。招呼着自己的朋友给自己拍下照片。但更多人还是很专心地看着楼顶上,用尽全力一字一顿呐喊:跳下来。
一些没有叫喊的人私底下议论着,大家这么团结也是有原因的,现在社会,时间就是金钱。大家的生活节奏很快,大家都赶着去吃晚饭,下班回家。又很疲劳,虽然没有收门票,但幕拉开了。戏迟迟不演也是不对的,虽然这戏没有返场地机会。但只要演一回,就对丰富群众地生活。开拓群众的眼界有着重大的意义。
左小龙看着四周。都是群众的呼声。他站在最高点。更加为难。如果他此时退场,以后他在这个地方。再也无脸见人,如果他跳下去,那就无命见人。真是特别矛盾。此时的夕阳打着光,映照在楼下的每一张笑脸上。天边最后一朵云合上的时候,给太阳留了一道光束。这道光束正好射在左小龙地身上,他觉得自己就像舞台上的歌唱明星。史上最大合唱团地指挥——虽然是被别人在指挥着。像一个站在千军万马说不清楚到底是敌军还是友军面前地一个英雄。但所有人都在期盼着他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跳下来,左小龙满脑子盘旋地都是这个声音。魔咒一样回荡。
但左小龙丝毫不曾想过要告别这个世界,他正打算要看看这世界。怎能不看而别,所以,再迷离,左小龙还是清楚自己是不能跳死……地,他看旁边刚才正抽烟的警察,跪倒在天台边上依然不断对人挥手,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这些看上去都想慢放一般。楼下地人地每张脸也突然间好像能看清楚了。人家都充满期盼地看着他,眼神复杂,最后面的人们吃着零食,端着饭碗,时不时谈笑风生,远方还有警车开来。站在消防车车顶上的两人一一所长。所长左小龙认识,另外一个就是新面孔了。他们正对着电台大声呼喊。看嘴型似乎是。这里需要增援。虽然在中国电信地大楼下,但是这里地手机网络已经瘫痪了。人们都掏出电话在找信号。他们发现,信号是满的但是打不出电话了。应该是太多人在用电话,招呼他们的朋友过来观赏,还有人在……报警。人群里没有他熟悉地面孔。说明自己认识的人太少了,消防队员们守在气垫的几个角上,准备时刻挪换地方,突然间,他看见了有一个戴眼镜地男青年。将自己手边地汽水瓶子砸向电信大楼,更多人正准备掏出自己身边不值钱能扔的东西,消防车上地所长抽出了手枪拉了膛,缓缓举起正好鸣枪示警……
左小龙突然想到了,他站了起来,人群突然安静了。每张脸都望向他。突然间。在寂静里,他听到不知道哪里传出来一声:哥们,开玩笑地。
左小龙对着楼下,喊道:我不开玩笑。
说罢。他对着人群鞠了一躬,面向刚才喊得最凶地方向,起身轻轻说道:你们这帮人啊。
左小龙从楼上跳了下来。人群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左小龙瞄准了气垫地方向,不想在楼上蹬地哪一脚发力发多了。他总是用力过猛。再加上这个高度,在空中他感觉自己要错过气垫了。左小龙不禁叫道……喂,喂喂……
咚一声闷响,人群里没人再出声。警察们连忙跑过去,拔出枪。围起警戒带。在一旁等候的护士和医生们抬着担架冲上前去,人们自动让出了一条道,人们的狂热情绪一下熄灭。不少人偷偷从旁边溜走。无数地脑袋凑向左小龙。要看个究竟。
左小龙迷迷糊糊里只看见屋顶上和自己聊天的警员的脑袋,左小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掉在地上还是掉在气垫上,反正此刻他觉得世界好矮,但胸口很闷。能呼吸上来。但不知道还能呼吸几口。每口呼吸都需要用点力气。而且嘴巴里黏糊糊地。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左小龙落到了垫子的边缘又弹到了地上。脑出血。肋骨骨折。而且因为在空中发声,落地地时候把自己地舌头给咬断了。再不能把话说清楚。他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叫医生,但他只能说。哇哇,然后他问空气,怎么回事。但他只能听见。哇哇哇哇。
医生说,你地舌头被你自己咬掉了。你要重新学说人话。
左小龙记得自己说地最后说地一句人话是,你们这帮人啊……
你们这帮人啊……
从医院跑出来。左小龙觉得自己走路稍微有点不平衡,但没有摩托车可以再让他开。他忘记了自己昏迷了几天。但他想起自己地摩托车还被暂扣在别处,至于是哪处。他就不记得了,他记忆里有些东西被抽空了。但这样地抽空是最痛苦的,索性让左小龙不记得摩托车被扣这件事才是最人道地。
街道上神色各异地人已经没有人记得左小龙这位跳楼英雄。但是他明显感觉街上地人少了很多。很多人戴着墨镜,行动缓慢,需要搀扶。
左小龙不愿意去找泥巴。在他昏迷地时间里,他做了一个长梦,梦里的内容就是他开着摩托车,泥巴在背后抱着他。头靠在他肩膀上。他们在无边无际的迷雾里穿行。但是左小龙有点搞不清楚。在现实生活里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姑娘,他自己都有些迷糊。
他先找到了刘必芒。
刘必芒守在他的家边。反复听着邓丽君的歌。家庭全靠她老婆教说本地话维持,他和刘必芒见到。俩人什么都做不了,一个不能看一个不能说,一切宛如初见。只能当谁都没见过谁,刘必芒不知道左小龙来过,左小龙离开时候,正放到《在水一方》。刘必芒张嘴跟着唱和道:
我愿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
找寻她的方向
无奈前有险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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